不得不说,顾疏真正是个有眼色的,一扯殷朝暮,站起身,“老师,这第三杯无论如何都该是学生敬您的,就当拜师酒。我和殷师弟,以后还要拜托老师指教,我俩年轻气盛、做事莽撞,往后我们拿老师当自家人,有什么做错说错的,也请老师多担待!”说到这里,他声音严厉的喊了声“师弟。”
瞧瞧,这还没进门呢,就先把师兄的架子端上了。
殷朝暮心里不乐意,勉qiáng跟着站起来,也给自己满上,“还请老师以后多多包涵。”
“老师,我和师弟先gān为敬,您随意就好。”
说完递了个眼色给殷朝暮,成功地让某位大少爷翻脸,拜师就拜师,你非得扯上我一起拜,假不假?别扭不别扭!
再说,凭什么姓顾的是师兄?要是一起拜,那谁都有当师兄的机会!
顾疏微微侧头在孙金如看不到的角度轻轻眯缝了下眼睛,和他在书房中做的那个动作一模一样,殷朝暮不情不愿的心顿时凉了一半儿。
擦!
于是两人一同抬手,在孙金如杯子上一碰,同时喝下这第三杯酒,算是一道正式入了门。
顾疏满意了。殷朝暮bào躁了。
“好,好,都坐下,坐下。”
孙金如这个人,其实吧,有点儿文人的通病,好大喜功,喜欢看人孝敬自己、体验一把桃李天下的虚荣。这时候见两人乖乖敬了酒,心下快活,招呼两人开吃。
中国人嘛,再怎么不对眼两双筷子进一个碟儿,感情这就来了。
气氛渐入佳境。
孙金如似乎也稍稍看殷朝暮过眼些,虽然主要还是和他宝贝徒弟聊,但也抽空儿给了殷少两句话,以示他这老师当得不偏不倚。
“小殷啊,我记得你家里就是做官府菜的吧,怎样,这家的苏锡菜尝着,还入口吧?”
南京随园菜、曲阜孔府菜、北京谭家菜并称为中国着名的三大官府菜,而殷氏在港岛经营的,却不是这三支中的任一支,反另辟门户,独自立了一门字号“殷家菜”。严格来说,殷氏祖上在清朝中期还是孔家的女婿,后来迁到港岛,以孔菜jīng髓结合当地民风民情创出了“殷家菜”,至今已有二百六十余年历史。
殷朝暮不成大器,但自家吃饭的家伙还是学得明明白白,连他从前那种要命的性子也不敢在这种事上马虎。听到孙金如问话,当下换上认真的神情,夹起一筷子鳝段儿放入口中细细品味。
他殷氏先人能被选作孔家女婿,本性里就有一板一眼的成分。而后“殷家菜”发展成安身立命之本,殷氏后人不论多少代,都不敢在这件事上稍有敷衍,凡是说起吃的东西,自当用心评价。
在另两人眼里,此时的殷朝暮的神情、气势全都变了。他之前因为身份关系,待人接物多少有些怠慢的感觉,此时却完全不同,甚至称得上小心翼翼。
顾疏握杯子的手不由停住,看着这人不同之前的表情,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怪异。他给自己又灌下一杯,对上这个学弟,嗯,现在是师弟了,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两人之间有种隐约却紧密的联系。若抛去这层联系,这人指不定会跑得远远,就像每一次与自己对话,都是迫不得已。
很有趣。他似乎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下意识把这人先看在自己眼中,推测那一举一动背后隐藏的谎言。
“咦?”
“怎么了?”顾疏面上不在意,却时刻注意着他,看他眉端紧蹙,像有什么难解的困惑,立刻出声询问。
殷朝暮没回话,又夹起一段儿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犹疑着说:“奇怪,梁溪脆鳝最关键就是选材与卤汁两处。服务员刚才不是说卤汁以酒、酱油、糖、味jīng、五香粉制的吗?据我所知,苏锡菜偏甜,梁溪脆鳝按这个分量至少要有3克沙糖,夏秋两季还要有3克冰糖调火气,有些重色泽的厨师有时也会选择加一点点蕃柿汁……可是我却尝不出来有这样重的甜味。”
顾疏倒不认为这是什么大问题,但看他神情不对,也夹了一筷子鳝段儿,“甜味吗?我觉得还可以。”
孙金如也跟着尝了尝,随即笑开褶皱的脸,“小殷,你这要求太jīng细了吧?还jīng确到克?我也觉得挺甜,你尝不出来,是刚喝酒刺激味蕾了吧。”
他只是随口一说,殷朝暮心里却一紧,他想起一件事……心情渐渐黯淡下来,不知道重生过一回这件事有没有可能被避免,如果还是如期发生的话,那真是最坏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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