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她找个适合她的人……”邰世涛仔细思考,“不要高位者,高位者腥风血雨过惯,无人间真qíng;不要江湖巨霸,江湖上纷扰杀戮比朝廷尤甚;姐姐和国公先生相处,得多多少麻烦?不要,不要。不需要太优秀,不需要太有钱,不需要太聪明,只要人品正直、宽容厚道,全心爱姐姐就好……是了!”他兴奋地一击拳,“这才是我理想的姐夫!”随即又目光发直,叹一口气。
“好呀好呀……理想的……啊?”
太史阑才不知道就这么一刻,那两个“晚辈”已经自作主张,把她的“终身大事”给决定了。
她只是觉得,男人好烦,果然好烦,更烦的是,容楚在这次事件之后,对她态度已经有所不同,昭显出更多的占有和亲昵,而李扶舟,以往的若即若离也有了变化,似乎终于坚定了心意,又似乎想要挽回什么,在容楚表现出排斥时,已经不似以前一般,表示出沉默和退让。
她开始考虑,要不要提前去昭阳城授勋……
太史阑用神一般的速度解决了药,两个男人也没有了争的理由,李扶舟微笑告辞,太史阑没有再留,留下来再看他们唇枪舌剑吗?这对李扶舟养伤也不利吧。
容楚还赖着不走,邰世涛忽然笑眯眯地过来,充分表达了对国公的思念和孺慕之qíng,缠着他讨论兵法军事战局以及为人处事等等,问题很多,表qíng很认真,充分体现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的求学若渴的jīng神。
他唐僧一样碎碎念碎碎念,容楚终于怕打扰太史阑休息,拎着小子出去了。
他出去时,眼神恨恨,不知道在恨谁。
他一出去,景泰蓝就爬进太史阑怀里,蹭啊蹭的细说别来衷肠,尤其是亲手揍了几个人的丰功伟绩,那是一定要和麻麻好好说一说的。
太史阑被景泰蓝缠住,也想知道他的经历,是怎么和邰世涛混到一起的,母子俩头靠头唧唧哝哝。
莲池上华亭上,容楚和邰世涛一旦出了门,一个不再是吃醋的男人,另一个也不再是求学好奇的少年。
俩男人都神色微沉,眉目肃穆。
“世涛。”容楚负手凭风而立,衣袖飘举“我知道你怎么出上府大营的,不管如何,要先谢你仗义出手,若非是你发现西番密道,炸掉了那批支援的火药武器,又堵住了密道口,只怕那晚我们对西番的夜袭,不能有那番成果,我也未必来得及救太史阑。”
“她是我姐姐。”邰世涛扬起脸,少年眼神清透,浮沉淡淡傲气,“我也要在此,感谢国公不惧后果,借兵夺权,夜袭西番,救下姐姐。”
容楚转头看了他一眼,看那少年倔qiáng的神qíng,轻轻一笑。
“你们虽是半路姐弟,但有时候……还真像。”
邰世涛深深吸一口气,“我出上府的时候,曾和总帅说,有种she死我在马上,头向北严!现在我依旧要和国公您说,我姐姐我一生护佑,国公若真能一生不与姐姐为敌,邰世涛亦永不与国公为敌,但凡国公需要,必定全力供您驱策。但若您对姐姐造成任何伤害,邰世涛纵然势单力薄,身在天涯海角,也必,不死不休。”
少年每个字坚决而清亮,震得脚下水纹层层。
容楚轻笑了一声。
“说这么杀气腾腾gān嘛。”他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邰世涛一眼,“你还是太年轻,不知道许多事应该认真在表面,敷衍在心底;许多事则应该敷衍在表面,认真在心底。”
邰世涛默默咀嚼着这句话,半晌诚恳地道:“是,我太年轻,我怕我不能好好保护姐姐,反因为历练不够,早早葬身官场,因此,我愿国公,有以教我。”
“真心吗……”容楚似乎还在专心地看眼前的花。
“此生这个问题您不必再问。”
“那好。”容楚转身,“世涛,上府边乐成很喜欢你,连你私自带兵出营都替你找了个理由遮掩了,你已经无罪,再加上这次发现密道的大功,以及总帅的抬爱,你在上府大营的前途,必然光芒万丈,可我今日要问你,如果为了你姐姐,我要你放弃,不仅是要放弃到手的锦绣前途,你还会失去到手的军功,会被重重问罪,会一落千丈,在另一个恶劣的地方从头开始,这糟糕的一切,只为有朝一日,你或许可以救你姐姐……我问你,你可愿意?”
风忽然静了静。
绿荫间蝉也不鸣。
良久,容楚听见少年的声音。
依旧清亮坚定,是这脚下永不gān涸的流水。
“我愿意。”
太史阑在屋内问完了景泰蓝经历,听见容楚和邰世涛边走边谈回来了,隐约听见两人对话。
“……难为你了……”
“……那后面的事qíng便拜托国公……不过既然国公要我这样做,我对国公也有个小小要求。”
“你说,说了我自会斟酌。”容楚的声音听来有几分警惕。
邰世涛却在笑,“……没什么,既然我马上要水深火热了,你得允我先过几天好日子……给我们总帅打个招呼,我要在此陪姐姐几天,而且这几天,我想给姐姐多逗点乐子,也算是我们姐弟告别前,为她做些事儿,请国公无论如何,不得阻拦。”
“你是愿意你姐姐开心,我有什么不乐意的。”容楚似乎在走神,心不在焉地答。
太史阑皱起眉——瞧这家伙语气,当自己是姐夫哪?
果然听见邰世涛语气取笑,“国公可真雅量,差点让我以为姐夫当面。”
“你这小子。”容楚也在笑,“怎么,觉得我说不得?”
“说得,说得。”邰世涛大笑,当先奔了开去,“国公尽管说,抓紧时机说,呵呵……”
“这小子……”隐约听见容楚淡笑。
太史阑缓缓放下窗扇,靠在chuáng上。
所谓姐夫什么的,她当然不放在心上,倒是“水深火热”“过几天好日子”“姐弟告别”什么意思?
容楚不是说世涛虽然擅自出营,但得边乐成庇护,发现密道又有大功,飞huáng腾达指日可待吗?又是哪来的“水深火热”事儿?听刚才容楚语气,很是包容,微微歉疚,他要邰世涛去做什么?
正想着,邰世涛已经进门来。太史阑抬头看着他。
先前容楚和李扶舟都在,两人几乎没有直接说话,现在,仿佛才是重逢后的第一眼。
邰世涛站在门边不动了,不知怎的有点无措的样子,那晚冲营而出的决绝都似忽然飞到九霄云外,他靠着门边,拉拉衣角,整整袖口,眼睛低垂着,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一脸“思念过甚,近乡qíng怯”的神qíng。
太史阑望定他,脑海里掠过初见那夜他披衣而来的身影,头顶上两个旋儿还在眼前晃动,又或者是鹿鸣山下他蹦跳而来的欢快,金色龙头在胸口一窜一窜,再或是邰府书房里的大声嘶喊,事发那夜牛车前的泪流满面。
她最初相遇的这个男孩,在短短时日里,为彼此留下无数感慨。
眼前的世涛似乎又长高了些,脸庞晒黑了,线条轮廓却越发鲜明俊朗,比往昔的俊秀少年多了几分军人的硬朗,但目光纯澈如前,充盈离别的思念和相逢的喜悦。
她扬起脸,微微笑了。
由衷欢喜。
“过来坐。”
邰世涛的脸庞似在一瞬间发亮,两步就奔到了太史阑身边,习惯xing拖了个小凳子就要坐在她膝前,忽然顿了顿,把凳子向后拖了拖,脸上掠过一抹红晕。
太史阑好笑地看着他,这个半路弟弟,在邰府的时候还没有什么男女之防,真心待她如姐,如今军营里混一圈,倒学会扭捏了。
“混得不错。”她看了看邰世涛军衣上的佰长标志,“这才多久,都有个佰长了,你真没辜负咱们当日牛车前的誓言。”
“那也不如姐姐你。”邰世涛勾着脑袋,瓮声瓮气地道,“你马上就要封官加爵了,文武职兼备……”
“你怎么知道?”太史阑警觉地问。
“啊……我猜的,”邰世涛立即道,“按照咱们南齐惯例,但凡文职出身而又对武事有贡献者,都会给予武衔,所以我想你也应该这样。”
“未必。”太史阑并无喜色,“我总觉得朝廷对北严的态度很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和我有关。”
“怎么会。”邰世涛一边暗惊太史阑的敏锐直觉,一边笑道,“说句话不怕姐姐生气,您便是立下莫大功劳,目前对于朝廷来说,也是微末小民,不至于专门针对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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