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聚jīng会神地凑在窗户上,他们想知道,太史阑会给出什么分析?
“天熹十三年,五越之主建yīn兵,成就一时伟业,yīn兵所向披靡,一直打到了南齐内陆,这是五越最辉煌的时期,也是它没落的开始。”太史阑道,“五越之主xingqíng刚愎,穷兵黩武,五越当时的国力,其实根本不够支持战争,想发动战争,最起码还要经过十年养息,可五越之主野心勃勃,连年战争,巨额的军费使当年五越大部出现粮荒,饿死数万。当时五越各地状况不一,已经出现分裂迹象,所以你的第一个看法是对的,五越不出兵,十年休养,必定能够一统,独立,甚至能够占据南齐一半江山。”
三公眉头一挑,点点头。
分析得很到位。
不过太史阑还没完。
“五越会在十年内出兵,占据南齐南部,但当时一定不会是五越之主主政,五越会在极速扩张后再次分裂,那时候,即使是分裂的五越,也已经有了足够的力量去保住自己的地盘。那么,整个南齐南部,会成为五越的分战场,和南齐西南边境接壤的东堂,必然会趁火打劫,东堂有昭河水利之便,可以趁乱顺水南下;如果战役发生在冬天,北面的大荒也有可能趁沼泽冻硬,越沼泽而过,夺取北越五遥山北面那一片地盘,和云雷高原连接在一起,而云雷和大荒可能因此会有一场战争。”
三公愣愣地听着,越听腰越直,越听眼睛越亮,大司马宋山昊两眼发直,喃喃道:“奇才……”
容楚微笑,满眼都是骄傲。
太史阑依旧在侃侃而谈。
“云雷和大荒之战,如果大荒胜,一切不必说,如果云雷胜,那么云雷的地盘和势力会进一步扩大,如果云雷不服大燕管束,就可能引发一场背叛,正好,东堂也可能占据靠近云雷的山南关附近地域,如果东堂和云雷形成协议,反过来卷向大燕,大燕也会出现分裂,大燕历代皇帝不能长寿,个个bào毙,早期政权极其不稳定,出现分裂是极有可能的,那么,南齐、东堂、大荒、云雷、五越、大燕,这世上稍qiáng盛一点的势力,都会卷入这场战争,这将是第一次世界大战,而最后形成的版图,应该是这样的。”她拿起笔,在大陆疆域图上一阵大劈大砍的涂改。景泰蓝瞪大眼,不住惊叫,“哗!大燕不是叶子了,是猪肝了!云雷成靴子了!大荒好长!呀,咱们南齐只剩这么点啦!”
他比了一个眼屎大小,喊得高高兴兴,屋外三公捂住心脏靠在墙上……这女人能不要这么可怕么……
这图虽然是虚拟,但回头想想,还真有可能,再往深里想,众人忽然出了一身冷汗……虽然已经过了这许多代,但大陆的疆域局势还是没有太多变化,如果五越真有人能大一统,再休养生息,按照这个计划一步步来,那么,这个假设依旧存在!
整个大陆的风云,还是很可能会因此被搅动!
如果有人听见这一番话……
如果有人看见这一张修改过的大陆局势图……
三公直勾勾地瞪着那被改得一塌糊涂的图,看着只剩下一半地盘的南齐,都开始觉得呼吸困难。
然后他们听见,那个可怕的女人又道:“刚才是从战争角度分析,五越不出兵导致的后期局势。现在我们可以从巫蛊的角度来重新分析,如果yīn兵不出,当年的巫蛊之术不会盛行,那么天熹十四年南齐西南部的大瘟疫不会发生,瘟疫不发生,各种教派就不会兴盛,教派的传播保证了民心安定,南齐南方至今多信教。如果教派不能盛行,民众没有信仰,天熹十五年的姚兴儿起义很可能就会成功,那么南齐南部还是会陷入战火之中……”她巴拉巴拉把历史从教派的角度又分析了一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嗯,最后还是差不多,南齐的疆域,可能是这样的。”说完又画了画。
“哇!”景泰蓝瞪大眼睛,“更小了,现在像个毛毛虫,哈,咱们南齐,原来能混到今天,是靠运气好呀。”
“嗯,还可以从文化角度分析,如果五越不出兵……”太史巫婆目光灼灼还要继续,蓦然窗子一响,砰地一声,太史阑回头一瞧……
刚才那么急着想带走景泰蓝,都为了形象不肯爬窗的爱面子的三公,现在从窗子里爬进来了。
三个老头撞到地面,砰砰连响。
滚了一地的三公,来不及拍袍子上的灰,一气冲到太史阑面前,抱起景泰蓝,往她面前一送。
“别说了!”
“我们先不带走他了!”
“你教吧!”
三公真的没有带走景泰蓝。
这让太史阑和景泰蓝都十分诧异,原以为就算章凝同意,大司马大司空也绝对不会同意,太史阑太知道他们那逻辑了……国不可一日无君。
“暂时。”席哲满面严肃给她说,“陛下还是要回京的,不过我们商量了,还要稍作安排,再以最合适的方式迎他回去,人给你留下,安全问题我们负责,你不能拒绝。”
太史阑表示十分合作,还要怎样?皇帝都送她继续玩了。
不过她也在三公的眉宇间看见忧色,很明显,三公现在的心态,和当初容楚发现景泰蓝时的心态一样……为什么宗政太后要隐瞒?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打算隐瞒到什么时候?皇帝一日不回,她一日不说,然后最后怎么办?
联想到她肚子里那孩子,所有人都觉得冷飕飕的……不会吧?她不会打的那个主意吧?同样是亲儿,怎么能这么厚此薄彼?
太史阑听说三公其实为此也发生激烈的争论,席哲认为,正因为太后可能心思不纯,所以更要早早将陛下送回,对太后也是一个警告,他们这批老臣知道了这种qíng况,也好早早做些准备,扶持陛下,陛下最近又很有出息,必然能早早令太后还政,那么南齐也就免了女主祸国的风险了。
章凝和宋山昊却觉得,一动不如一静,太后的打算目前他们不确定,就等着瞧好了,太后心思未定,陛下年纪太小,这么送回宫,三公又无权在宫中保护,怎么放心得下?不如将错就错,再等等。反正需要费心遮掩陛下下落的人又不是他们,他们只要装傻便好。
章凝还提出一个坚决的论点……太史阑教得很好!胜过宫中那些迂腐的只会读死书的大儒,陛下趁着这难得的机会,亲眼见见民生疾苦,历练底层生活,将来有利无害!
二比一,席哲落败,结果是三公拨来了大批亲信护卫保护景泰蓝,顺手还赠了太史阑一批。
同时三公联名朝中诸清流,为太史阑请功,章凝胆大敢言,表示太史阑正直敢为,勇掀贪腐大案,应当越级提拔,建议升为西凌按察使。
这是比昭阳府尹还要高一级的地方监督部门首脑,受西凌总督府管辖,不受昭阳府管辖,老章认为太史阑刚正不阿,很适合这个位置。
不过他这个建议被驳了,上头驳回的理由也很冠冕堂皇……太史阑新入官场,虽有功劳,但也不应升迁过速,应该留作进步余地。不过朝中呼声过高,宗政太后也不能完全不理会,于是太史阑“代府尹”那个“代”字提前去掉,正式成为昭阳府尹。
这升迁速度也很了不得,一时间各处恭贺,贺礼不绝,太史阑收礼收得手软,数数自己家产竟然已经很可观,果然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看来当当官儿就什么都有了,生意什么的也不用做了。
三公心悬康王贪贿案的后续,又不放心朝中的事,把安全问题和后续问题对她和景泰蓝jiāo代又jiāo代,也便启程了。
启程那天,太史阑和容楚秘密相送,章凝已经走出了几步,忽然又大步回来,对容楚招招手,道:“国公你来,老夫有话对你说。”
容楚依言走过去,笑道:“大司空可是不放心……”
“砰。”章凝的拳头狠狠地招呼到他漂亮的脸上。
这下国公爷的额头上当真淤青了,还多了一个jīng彩的大黑眼圈。
容楚按着眼睛,先是惊诧,随即眉毛一扬,笑了。
笑得有点无奈。
“容楚!”不管众人惊诧,章凝捋袖子挥臂大骂,“早就想给你一下了,再不给你一拳老夫这闷气可得生到丽京。你说你有脸见我么?之前那么多次问你,陛下到底在不在宫中,到底得没得天花,是不是qíng形有点不对,你每次都糊弄老夫,老夫心里不安,这几个月就没睡过一次安稳觉,你瞧着老夫脸色憔悴,还能笑嘻嘻地说‘陛下安好,正在宫中。’!你对得起我吗你!”
宋山昊和席哲本来十分惊愕,想上来劝架,听见章凝骂人,顿觉同仇敌忾,连连点头,看那神qíng,似乎也想顺手给容楚来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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