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然怔了怔,问道:“甄家以往产量极少,今年,是不是翻了几番?”
“正是,咱家的扇子,这些日子不只提不上价格,按往年的价也卖得很少。更要命的是,甄崇望手里的扇子,jīng妙无比,与甄家往年的扇子不可同日而语。”
心头黑暗的天幕被沈千山的话霎地划开了一条fèng,fèng隙后,一方隐藏得很深的天地露出,那是一张织得密实的针对沈家联合香檀城商户包销经营手法的应对巨网。
阮家福扇落在聂梅贞身上,聂梅贞嫁给甄崇望,甄崇望提高甄家扇的价格,同时,手上又有与往年不同的jīng致无比的檀香扇。
甄崇望手里,异常jīng致的扇子定不是甄家生产的。
“爹,你买的有甄家的扇子吧?”
“有,爹各种样式都买了。”沈千山急切地拿过一边的几个锦盒。“你看看,这工艺,唉,咱家老祖宗研究了那么久,爹也卖力琢磨的,却及不上人家一半手艺。”
沈千山一一打开,道:“其中有一把是往年的甄家扇。”
几把扇子放在一起,蚩妍立现。
沈墨然拿掉其中一把,只细细打量jīng致的那几把。
jīng致的那几把檀香扇,花纹jīng妙,镶嵌拉烫纹理的空隙中用了牛骨片、牛角片、象牙片或银丝作点缀,这些点缀与扇面的人物花鸟相得益彰,jiāo相辉映,使扇子上的鱼虫鸟shòu花朵人物栩栩如生,更加意趣盎然。
除了阮家,香檀城所有商户都做不出来如此jīng妙的檀香扇。
甄崇望现在销售的,是阮家秘密生产的扇子无疑。
沈墨然合拢扇子,无力地闭上眼睛。
——梨容,你不只恨他,还要折了沈家在檀香扇市场上的翅膀,把沈家置于死地!
“要是在甄崇望刚推出扇子时应对,消息未遍及全国上下,也还好办,如今……”沈千山不停转圈,有些暗悔与叶马氏鬼混着疏忽了商号。“光咱家自己的扇子也罢了,可是,还有香檀那么多商户家生产的扇子。”
“把订了合约的所有商户的扇子都付现银收购进来。”沈墨然淡淡吩咐道。
“这……这不是都压咱家了吗?”
“压就压,我有办法销售一罄。”
儿子胸有成竹,眼前是死局,暂且听他的话罢。沈千山算计了一番,决定按沈墨然说的去做了。
“甄家只销售这些jīng致的扇子,还有和往年一样的粗糙的甄家扇吗?”沈墨然问道。甄崇望若是两种扇子都销售,阮家秘密生产低价销售的消息,只怕,很容易就给有心人识破。
“没有,今年,甄家只销售这一种扇子。有人质疑甄家扇突然换了样,甄崇望说,那是阮家福扇给了甄家扇灵气福气。”
这解释更能使甄家扇沾染神秘的色彩,沈墨然暗赞。
如此便好,阮家的秘密不会给人识破,沈墨然稍微安心。
想到阮梨容要致沈家死地,自己却还在担心着阮家,沈墨然苦笑不已。
***
阮莫儒出尔反尔,没有答应成亲冲喜,如阮梨容所猜,果然是肖氏极力反对。
宁海天说聂远臻身体无碍,修七一直说成亲冲喜是让聂远臻苏醒的契机,阮莫儒这日没有去作坊,在家中陪着肖氏说话,试图劝说肖氏同意女儿这时与聂远臻成亲。
“老爷,诚信固然重要,但妾身认为,重不过咱梨容一辈子的幸福。”
阮莫儒搓手,有些无奈道:“阿秀,除了恩义,我还是那句话,我怕梨容和沈墨然纠緾不清。”
沈家几人这几日一直帮着护理聂远臻,他看出来女儿与沈墨然偶尔眼光对上时,眼神大不寻常。
沈墨然为了女儿,毁了叶薇薇容貌,看起来,也算对女儿有qíng有义,只是他并不想女儿嫁进一个虎láng环侍的家庭,叶薇薇毁容,于她女儿又有什么好处?他只想女儿一世平安。
“这世上,除了聂远臻和沈墨然,又不是就没有好儿郎了,实在不成,就把梨容送去雪茵姐身边,由雪茵姐帮梨容择婿。”阮肖氏坚不松口。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聂远臻死了,她女儿岂不是青chūn年少就开始守寡,更糟的是,若是聂远臻一直昏迷不醒,女儿便要服侍一个病人过一辈子。
夫妻两个说不到一块儿,阮莫儒也不便坚持,一时都沉默了。
“老爷,与甄家暗地里合作那事,怎么样了?”肖氏笑着问道。
“赚了很多。”阮莫儒叹道:“甄崇望实在是个人才,合约里没让他放弃销售他自家的檀香扇,他自己断了,一把扇子他现在销售五十两银子。”
“啊?这么多?”肖氏惊呼,道:“可是,听你说,姜镖师与他约好的,咱家给他的价只得十两,甄家只是卖,不是赚得比咱家还多吗?”
“是,不过,甄崇望主动和姜镖师说,价格卖得这么高,合约另订,现在银子的分配是咱家二十五两,姜镖师一两,甄家二十四两。”
阮莫儒从怀中摸出一沓银票递给阮肖氏,肖氏接过,尚未看,传来脆生生一声娘,阮梨容回来了。
母女俩多日不见,免不了依偎着亲热地说了会儿话,阮梨容问了肖氏的身体状况,听说一切都好,不觉喜上眉梢。
“娘,不拘是弟弟妹妹,咱家都是大喜。”
“还另有一喜。”肖氏笑着把手里的银票递给阮梨容,“这是与甄家合作销售赚的银子,给你收着。”
“三万两!这么多!”阮梨容又喜又意外。
“沈千山这阵子对商号里的事不上心,也给甄崇望钻了空子。”阮莫儒笑着把檀香扇的销售qíng况介绍了一下,“沈家的扇子这些日子基本没动,沈千山又与香檀各商户订了联营合约,沈家现在想对抗,只怕也晚了。”
阮莫儒语气有些戚戚。
“垮了活该,不过,依沈千山爱财如命的风格,怎么会对商号不上心,留了推广造势的机会给甄崇望呢?”阮梨容不解,眉尖微蹙,道:“爹,你让姜镖师提醒甄崇望,沈家或有后手。”
沈千山依沈墨然所说,按约定价格收购了香檀所有商户手里的扇子,看起来,沈家在为信誉做着赔本买卖,香檀众商户对沈家此举高度赞扬。
几日后,他们慨叹不已。为沈家反占檀香扇市场的手段叫绝。
沈家取消了往常的固定价格jiāo易方法,每十把檀香扇一捆,定了三个价格,一个是正常的檀香扇价格,一个是正常的檀香扇价格的一半,一个是正常售价的一倍。
进货的外地商户自己在纸上写下三个价格,由沈家的管事当面揉成大小一样的纸团,然后,进货商户从这三个纸团里摸价格,摸到哪一个纸团,就是什么价。
有摸到低价格的,兴高采烈想占更大的便宜,继续摸。
有摸到高价的,要摸低价的填平高价,也断续摸。
摸到正常价格的,想摸低价得好处,也还是要摸下去。
没多少日,沈家自家的扇子,连同收购的,已销售得所剩无几。
“那些进货的人,就不怕销不出去?或是一直摸到高价的,进价太高无法卖掉吗?”肖氏不解这疯狂的抢购热cháo从何而来。
“进价高的,不只一个两个人,而且,因为甄家檀香扇的高价销售,今年各地的檀香扇的售价,肯定提高了,他们回去了,相应提高卖价便是。”阮梨容几乎咬碎一口白牙,想不到,jīng心设下的局,这么轻易给沈墨然破了。
“那要是大家都摸到低价,沈家不是赔大了?”进货商那里说得通,沈家的举动可让肖氏费解。
“三取一,沈家的赢面更大,何况,就算是摸到低价的商号更多,沈家一可以靠少许的亏本销出压货,二可以打开知名度,三可以在香檀城的众多商户中得到好评,这买卖是只赚不赔的。”阮莫儒接口道。
三取一,沈家确是只赚不赔,或是赚名声,或是赚银子。
当然,沈千山更喜欢赚银子。
“墨然,你出的好主意!”沈千山喜滋滋数着银票,“爹本来想着,就当买个好名声,想不到,抽中高价的人更多,这比往年赚得更多了。明年还这样搞?”
“不,明年不能这样做的,这只是图的一时出人意料。”沈墨然淡淡道。从沈千山手里抽过几张银票,数了数,拿起帐簿拔动算盘,对沈千山道:“爹,有五个大商号的当家,一直抽到的是高价,差不多各多花了五千两,我悄悄的把他们多花的银子送回去给他们。”
“这……”沈千山被割ròu似的心疼,苦着脸看沈墨然,咬牙半晌,方挤出一个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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