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梨容暗笑,聂远臻说的,虽说只是推断,可依他的身手,要bī出口供不难,叶薇薇行事之初,算计得太简单了,忘了聂远臻在场,更忘了,他同时还是县太爷的公子,这桩案子,若是递上公堂,叶薇薇的名声就毁了,沈家的声誉也会受损。
沈墨然真狠准,不跟聂远臻争辩,拿她这个苦主当突破口保他表妹。
她若是紧咬住叶薇薇不松口,聂远臻想必会一究到底。
只是,沈家必要竭力保叶薇薇,这事顶多算个杀人未遂,除了让叶薇薇恶名外传,并未能一下子治了叶薇薇,也伤不了沈家分毫。
治不了叶薇薇,从此后又与沈家成敌对双方,要谋算沈家诸多不便。
“这事太扫兴了,我方才吓得要死,聂公子还损失了一匹马,我觉得……”阮梨容略一停顿,嫣然一笑,眉拢弯月,“沈公子,你是不是得补偿我们?”
“这个自然。”沈墨然微笑,笑意却达不到眼底,转头间,那抹漠淡的笑意消失,面上露出冰冽的表qíng,“薇薇,向阮姑娘陪罪。”
“表哥,不关我的事。”叶薇薇委屈不已,眼里泪珠翻滚,要掉不掉,煞是可怜。
“不关你事吗?”沈墨然往后退了一步,朝聂远臻比了个手势,“远臻,此事就有劳你查察明白,沈家决不包庇纵容。”
阮梨容料不到沈墨然竟会做这样的决定。
想不通理不清,阮梨容也不轻言,静静站着。
“跟我走。”聂远臻真个要扯叶薇薇上衙门,也不用手推,双手朝腰带上按去,再松开时,啪地一声,手里多了一柄软剑,挥动间如白练,似寒星,剑尖直指叶薇薇咽喉。
“表哥救我。”叶薇薇捂着胸口,泪水像珍珠滑落。
“聂大哥。”沈丽妍低呼,周围响起七嘴八舌的人声,“远臻,阮姑娘也没事,何必较真呢。”
阮梨容瞬间顿悟,沈墨然不过是摆姿态,他越是冷漠无qíng,众人越会觉得叶薇薇弱小可怜。
没必要再僵持下去,有时,退让是为了确保以后的立于不败,但是,她也不能开口替叶薇薇求qíng,那样,就辜负了聂远臻一片好意,与当众打他脸无异。
阮梨容心思转了转,朝前行进一步,做出要和叶薇薇说话的样子,到叶薇薇跟前时,突地按住额头,闭着眼无力地倒了下去,不偏不倚歪到叶薇薇身上。
砰地落地的声音,裂帛声惊叫声同时响起。
自己被扶住了,那么,倒地的,是叶薇薇吧?阮梨容睁眼看去,只看到叶薇薇捂着脸远奔的背影,她的腰上,围着沈墨然的披风。
叶薇薇刚才是仰面朝天倒下的吧?那么,露出来的是?
一片静寂,连聂远臻也没再提起要抓叶薇薇上衙门。
银针惊马害人之事不了了之,聚会也没法继续下去,众人纷纷告辞,阮梨容与聂家兄妹一起告辞。
“多谢阮姑娘宽宏大量不究之恩。”沈墨然拱手道谢,面上从容自若,冷静淡定。
阮梨容淡淡地点了点头,嘴角一点一点勾挑上去。
目送阮梨容与聂家兄妹走远,沈墨然眸色冷了下去。
“表哥,那裤子本是阮梨容的。”沈墨然走进厅中,尚未开口,已换过衣裳,哭得娇怯怯上气不接下气的叶薇薇迫不及待地为自己辩解加告状。
“谁知道?有证据吗?”沈墨然冷笑。
“墨然,薇薇不懂事,可是,阮梨容也算计她了。”沈马氏替外甥女分辩。
沈墨然摇了摇头,道:“愚不可及,我让你向阮梨容道歉时,为什么不道歉?还有你。”沈墨然看向沈丽妍,“那时就应该顺势责备薇薇,而不是替她求qíng,你和远臻的亲事,别指望了。”
沈丽妍紧咬嘴唇,沈马氏道:“这么小的事……”
“见微知着。”沈墨然给自己倒了杯茶,捧在手里转了转,半晌,问沈千山:“这些年,你们暗算过阮家吗?”
“没有。”沈千山断然摇头,沈马氏想让沈墨然娶叶薇薇,他却一早就想让沈墨然娶阮梨容,来个人财两得。一直以来他不只不与阮家作对,还处处谦让。
“这就怪了。”沈墨然低喃,他相信自己没有看错,阮梨容那双碧水一般清澈的眸子里,隐藏着刻骨的恨意。
☆、第六回
出了沈府,聂远臻要送阮梨容回家,阮梨容笑着婉拒:“梅贞今日受了惊吓,走不得许多路,聂大哥先陪着梅贞回去吧。”
聂梅贞面色比往常白了许多,聂远臻看了看,道:“不然,你和我一路送梅贞回家,我再送你回去。”
“不用。”阮梨容摇头,叶薇薇刚才是想借意外害她,光明正大使她出事,还没那个胆。
推托了半晌,聂远臻到底到就近的轿马行,雇了一顶轿子送阮梨容方作罢。
聂远臻真是心实体贴之人。坐在轿子里,阮梨容恍惚间想,自己上辈子如果答应聂家的求亲,也许肖氏就不用无辜丧命,父亲英年去世,只怕也是马氏在饮食中做了手脚。
回到家中,阮梨容习惯地往自己扶疏院而去,半道上生生刹住脚步,有些焦急地往肖氏的西侧院奔去。
按前世的记忆,今日上午第一个大夫到府里来,替肖氏诊出喜脉,然翌日一早,再请大夫来时,却异口同声肖氏不是喜脉,而是恶疾。
虽然已知沈家不安好心,可以拆解大夫说肖氏患了恶疾的谎言,可,从害喜到产子的时间太长,难保沈家不会收买她家的下人,悄悄给肖氏下药,她须得让父亲隐下肖氏害喜的消息。
西侧院侍候的两个大丫鬟和两个婆子在廊下坐着,见了阮梨容一齐站起来敛衽行礼。
“姑娘过来了。”
“嗯,太太呢?”
“在屋里歇着,老爷也在。”
她们话里没有提及肖氏有喜的消息,是大夫还没来过吗?阮梨容点了点头,止住丫鬟通报,自已往屋里走去。
“姑娘好像不讨厌太太了。”
“是啊,好生奇怪。”
背后传来轻细的议论,阮梨容双腿沉沉的,有些迈不动,想着,肖氏是婢子出身继室本来就难当,往日得不到自己这个嫡女独女的支持,也不知在府里的日子难不难过。
“老爷,你说,梨容会不会不喜欢我害喜?要不,这个孩子咱们不要了?”
阮梨容走到屏风前,被里面的说话声惊住,怔怔地迈不动步。
“这个?”阮莫儒有些犹豫吞吐,似乎拿不定主意。
“傻的,混帐,阮家没有儿子,若是生下来的是个儿子,香火有人继承,白檀扇也不用落进异姓人手里,有什么好犹豫的?”阮梨容在心中大嚷,嘴唇大张,却没有喊出来。
肖氏接着又道:“老爷,梨容好不容易喊我娘了,我不想因着这个孩子的出生,又跟她疏远了。”
“可是,你年纪也大了,落子药是虎láng之药……再说,梨容虽是一直冷着脸待你,可她是心善的孩子,若是知道你为了怕她心中嗝应喝落子药,只怕更不高兴?”
肖氏沉默了,里面没有动静,许久后,阮莫儒又道:“这是咱们的孩子,我也舍不得不要。”
“我也舍不得。”肖氏哭了起来,哽咽悲苦,“老爷,我常常后悔,当年不该因为对雪茵姐的愧疚,不该为了梨容有个好出身,把梨容假成是雪茵姐的女儿,明明是我亲儿,却亲近不得。”
明明是我亲儿,却亲近不得!
似闷雷轰顶,阮梨容整个人木了。
阮莫儒长叹,道:“当日看着雪茵对梨容爱如掌珠,关怀备至,我还很欣喜,后来,我却常想,如果雪茵不是那么疼梨容,她走了,梨容就不会那么抗拒你了。”
“可不是。”肖氏哭得更悲伤了,道:“雪茵姐琴棋书画皆jīng,教养得梨容样样都会,xingqíng温婉,气度过人,我是万万及不上她的,那时想着,我的儿这辈子有个尊贵的嫡女身份,有雪茵姐疼着她,我也没什么可遗憾的,可,可雪茵姐还是丢下梨容走了,梨容心里只认她是亲娘,我……”
肖氏咳个不停,阮莫儒哄着劝着,阮梨容僵僵站着,脑子里乱糟糟的,心头难受得一口血要喷出来。
“是我对不起你。”
“不关你的事,当年夫人以死相bī,你没有听她的话把我发卖掉,就尽力了。”
“不然,咱们告诉梨容,你是她亲娘。”
“不可。”肖氏的声音拔高了,惶急不已的声调,“老爷,万万不可,梨容会受不了的,她心里,雪茵姐才是她亲娘,而且,我这个继室的身份,怎么也及不上雪茵姐的出身,往后梨容择婿,这出身上头关系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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