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人bī迫她时,他外出去了,是故意避开的吧?临别前一晚,他还与她彻夜緾绵,上马车前,还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道:“梨容,我不放心你一人留在家中,不然,你还是随我一同走吧?”
不敢再想下去,阮梨容怕自己再想下去,会忍不住大哭,会忍不住扑过去打沈墨然。
沈墨然的心随着阮梨容面色的变化悠dàng着,想定也定不住。
“梨容。”肖氏低喊,看着阮梨容面上的悲苦,有些心疼有些不安。
“娘,看见这木偶,我想起一出戏。”阮梨容展颜浅笑,眉眼再看不到一丝戚意,肖氏与沈墨然一齐失神,几疑方才是自己眼花了。
“侯门似海,红颜珠泪盈盈,水袖翩舞,琴弦轻拂,叹流泪泻玉,在荷香中沉没,蝶轻舞繁花,终是水墨虚化……”阮梨容低声唱着,一曲清韵珠圆玉润唱出,柔肠百转,千古回dàng,偏眉眼是风生的笑意,激越的傲然。
阮梨容唱完,停了停,看向沈墨然,笑道:“这样的木偶我也有,我夏叔叔早给我送来了,沈公子拿回去吧。”
沈墨然拿着木偶的手攥紧,紧到细小的木臂木腿深深地嵌进他掌心的ròu里。
“阮姑娘,昨日之事,请恕我护短,我姨父已去世,姨妈只有薇薇一个女儿,即使我不护短,我爹娘……”
事qíng真到针锋相对的地步,沈阮这两家都不弱,将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战争。
“别说了,我明白的。”阮梨容急急打断沈墨然的话,肖氏有多疼她,昨日听了爹娘的细语一清二梦,只怕自己有一毫不适,肖氏都得担心许久,昨日那事,她绝不能给肖氏得知。
“沈公子,多谢你的礼物,我送你。”阮梨容冲犹疑不定看着自己的肖氏安抚地笑了笑,朝沈墨然比了个请字的姿势。
出了仪门,阮梨容秀美的脸沉了下去,冷冷地看着沈墨然,道:“沈公子,令表妹要置我于死地一事,我爹娘并不知。我想,虽是没出事,若是给我爹娘知道,决不是陪礼道歉能了结的。”
沈墨然面上一赤,昨晚阮莫儒没有上门问罪,他也猜着阮梨容没有告诉父亲。只是方才他心中觉得,阮梨容那么伤心,是在生气他护着叶薇薇,qíng不自禁便想解释一下,忘了阮肖氏在场了。
“请阮姑娘恕罪。”沈墨然再次道歉。
阮梨容亦不yù深究,淡淡一笑,心念一转,不知为何脱口便道:“回去替我谢谢令表妹,她昨日之举,倒使得梅贞跟我更好了,梅贞可是官家小姐,不是商户人家能称姐妹的。”
她口里说着聂梅贞,然沈墨然明白她话中之意,经过昨日一事,聂远臻是护定她了。
明明阳光灿烂,沈墨然此刻,却莫名觉得像置身于寒风凛冽风雪飘飞的北地。心头是那般疼那般冷,鲜明的感触简直像是曾经历过一般。
昨日在场的人甚多,阮梨容不说,可难保别的人不说,阮莫儒得知掌上明珠遭人暗算,定不肯善罢甘休。
沈墨然没有回府,朝阮家檀香扇作坊走去。
梨花半开半含时,如酒半醉。迷朦走着,沈墨然不期然想起这句话,他的视线落在街道中间流淌的秋水上,短暂的光yīn中,他竟然无限渴望,很想转身回去,再看一眼那个清韵如雪,沉静敏睿的女子。
沈墨然的猜测没错,阮家的檀香扇,只是一个构筑在五彩缤纷的泡沫上的一个神话,今年又是出扇之年,离出扇之日只有一个月了,阮莫儒在众多的买家里挑来挑去,却无法找到一个由阮家暗线尽力相助便能促成达成愿望的买家。
阮家檀香扇传得太神乎其神,买家的愿望在节节上升,今年的几个买家的愿望,都是比登天还难以实现的,阮莫儒这些日子苦思无计,又怕肖氏添愁,只能一天到晚呆在檀香扇作坊里。
为了装出要在众多檀香木里挑福料的样子,阮家三年生产一把檀香扇,却仍需不少檀香木料,那些经择捡不是“福料”的檀香木,都是焚烧了,阮莫儒很心疼,为着祖宗遗训,却不得不qiáng撑着。
☆、第八回
阮莫儒看着手里的买家资料,思绪回到十二年前。
那一年,跟此时的局面相同,求购的买家里他找不出一个能卖予檀香扇的,出扇日是祖宗定下的,万众嘱目在等着阮家扇。
出扇的前三天,他没有回过府,一直在作坊里苦苦分析对比买家的资料,想从中找出一个来,或是想出个解决良方。
可直到出扇前一晚,他也没想到办法。
“祖宗的基业,阮家的盛名,要败在自己手里吗?”枯坐了一晚,天亮时他打开大门,心里想着,对外公布,今年的扇福在阮家,阮家要自己留下。
外面人声鼎沸,前面的人弓腰等待,后面的人踮着脚尖拼命要朝前挤,门前地上,却横着一个衣衫褴褛似是断气了的人。
那人脸朝下,从背脊身材看,似是年青人,一动不动躺着,像是死人。
出扇日遇到这样的事,买家又没有下落,阮莫儒心中又悲又凉,目光扫视间却看到那年青人攥在手里露出来的一方粉色绣帕。
绣帕上清雅的一树梨花动人心魄,阮莫儒认出,那是他名义上的正室夫人丁氏的针工,他跟丁氏有名无实,相敬如宾,可丁氏教养着他的女儿,习字弹琴刺绣莫不尽心,他从女儿处见过丁氏的绣品。何况那上面是一树梨花,暗含了女儿的名字。
这个人还没死!这个人是丁氏使来的!
阮莫儒刷地收收合合三次手里的檀香扇,然后大声宣布,地上不知生死的人,便是今年阮家的得主,阮家扇无偿赠与,分文不取。
他赌对了,丁氏聪慧睿敏,虽没听他实说过阮家扇的秘密,却隐约猜到,那穷书生夏知霖,之前饿昏在阮家门前,丁氏心善,使人救进府里。
一番观察了解后,丁氏让夏知霖在这日一早来躺倒在阮家作坊门前。
夏知霖不负丁氏和阮莫儒厚恩,当年参加科考高中状元,他本身能力极qiáng,又有众人眼中的阮家福扇相助,升官极快,后来,同是与阮家渊源深厚的石富翁的外孙当今皇帝登基,皇帝将夏知霖升任为丞相,于是阮家扇更传得神乎其实了。
那年有丁氏不动声色相助,解决了难题,今年呢?这一关怎么过?
阮莫儒艰难地摇了摇头,把资料收起,站起来往外走。肖氏刚诊出有喜,他得回家多陪陪她。
门外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人,脸对着街面,只看到侧影,好看不过的一个侧影,俊气与优雅揉合在一起,像…像厚实沉稳、醇和温润的檀香木。
阮莫儒心中暗赞,忽又想起自己女儿“檀香美人”的称号,不觉略呆。
觉察到身侧的不寻常,沈墨然从沉思中醒来,转过身面向阮莫儒,有礼地拱手道:“阮伯父,小侄沈墨然有礼。”
他的脸部轮廓有些坚硬,眉眼却透着细腻,唇线分明,抱拳致意的手指节匀称光滑,温暖润泽。
这是一个家世极好又见多识广的公子,阮莫儒心念一转,微微颔首,道:“你是千山兄的儿子?”
“正是。”
阮莫儒哦了一声,阮家作坊是不给外人进去的,回身锁上门,笑道:“贤侄在此等着,想必有事,随我回府慢谈。”
“伯父,小侄是特来陪罪的,方才贵府出来。”
回府谈不便?阮莫儒沉默着看沈墨然,静待他说下文。
“阮伯父,阮姑娘宽宏大度不计较,小侄心内不安……”沈墨然将叶薇薇银针伤马yù害阮梨容丧命细细说了,阮梨容使叶薇薇人前出丑一事,他隐下了,一来没证据,二来,潜意识的,他不想告梨容的状。
已知女儿平安无事,阮莫儒的脸还是变了,yīn霾笼罩。
“世侄来此之意,是想道歉了结此事?”心中愤怒达到顶点,面上也沉了下来,阮莫儒的声音像是从齿fèng里吐出。
沈墨然感到寒意,定了定神,沈墨然道:“不,此事怎么办,小侄一切依阮伯父。”
“出了这样的事,待我细想想,再作区处。”阮莫儒淡淡道,不再看沈墨然,转身大步离开。
沈墨然突然发现,自己昨日真是大错特错,当时,应该把叶薇薇jiāo给聂远臻由官府处理的。阮家百年望族,只阮梨容一女,这个血脉,是阮家的承袭,容不得半分伤害。
沈墨然默看片刻,快步追上阮莫儒。
“阮伯父,小侄前来,另有一事求伯父。”
阮莫儒眉头动了动,足下不停。
“阮伯父,小侄想求购今年的阮家扇。”
阮莫儒哦了一声,脚步停了下来,紧皱的眉头微有舒缓,不说话,只看着沈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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