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四皇子更清楚的是,明帝选择的绝对是沈云卿,而不会是熊烟彩,不管沈云卿是不是舍身曾经救过帝王的命,一国的利益远远高于一个人的一生。
四皇子想说有没有人可以替代沈云卿,当他带着这种想法抬头的时候,正好迎上的是明帝两道褶褶生辉的目光,似乎在等待着他开口。
此时开口,便等同于犯错,明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这次的和亲,是必须的,能让西戎太子满意的人,又是一个无关重要的人,没有更换的必要。
这时候,四皇子才想起,他刚才奇怪是西太后怎么会对沈云卿刮目想看,甚至留在宫中陪宿,因为在这一份荣宠之后,就要跟随远嫁千里的旨意了。
此时被四皇子想念着的云卿,被他打搅了赏花的雅兴之后,纵使他走后,也没了那份心qíng,便带着宫女往回走。
“这不是韵宁郡君吗?真是好巧啊。”夜色下的花影中,宝昭仪款款而出,脸色带着惊喜,一双剪水双眸在月下闪烁着,如同猫瞳一般光亮。
云卿望着她,淡淡一笑,“今儿个夜色真不错,看来宝昭仪也在这儿赏月了。”
“可不是,没想到又刚巧遇上了韵宁郡君,看来太后很是喜欢郡君,才让郡君宿在宫中陪伴。”宝昭仪的容貌的确很美,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让人觉得她的笑靥是最纯真美丽的东西。
云卿的眼底露出了笑意,脑中在沉思,这个宝昭仪白日里出现已经是很不寻常了,夜晚也这么‘凑巧’的出现,到底是要做什么呢?她不觉得自己应该跟一个宫妃有什么特别的缘分。
“郡君是第一次在宫中吧,这花园里的风景和白日里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在月色下,却别有一番清清凌凌的韵味,让人时常会想起‘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这样的美丽诗句。”宝昭仪是个很健谈的人,说话的时候眉眼里就带着笑意,自然而然的走到云卿的身边,声音在花园里,显得很飘渺,配合她所说的诗句,让人觉得很愉快。
云卿微弯了嘴角,听着她一句句的说话,目光在她手中留意,发现她没有拿着白日里的团扇,很不经意的问道:“上午的时候看宝昭仪你的扇子很漂亮,我记得上面的图是用月光丝绣的,在夜里应该更漂亮的。”
似乎没想到云卿有留意到自己白日里拿的扇子,宝昭仪笑容微敛,拉了拉袖子道:“夜里一人出来散步,也就没带扇子了,难得郡君注意到了。”
“因为家父是做布料生意的,关于这些方面的,我自然是懂一些。”云卿点点头,很是随意的解释着。半点也没有为自己是商人之女而顾忌,避讳的意思,惹来宝昭仪夸赞道:“郡君xing子直率,倒是很符我的xing格。”
宝昭仪跟着云卿走,每次在路口的时候,则会微微偏了身子,用身体的姿势来使云卿选择路口,云卿恍若不知,随着她的引路往前。
宝昭仪的出现一定有问题,但是身后跟着的两名宫女,并没有开口阻止她行路。这两名宫女是太后特别指给了云卿的,今日若是出了问题,太后留宿臣女绝对也逃不开责任,所以只能说宝昭仪所带的路,应该是另外一条通向慈宁宫的路,这样宫女没有开口阻止才能说得通。
可是宝昭仪带着走另外一条路的原因是什么呢?
花园里有松树剪造而成的长廊,高大的松柏翠绿成荫,即便圆月如银,也洒不进来,夜色静悄悄的,偶尔有几片花瓣从面前飘落,带着一种沉沉的香味。
“这里倒是很适合夏日的时候来散步。”云卿望着这长长的松柏回廊,温柔的说道,转头看着宝昭仪,yīn影之中,她的眉目不是很清晰,却仍旧能看出姣好的轮廓。
“是啊,到了夏日的时候,很多嫔妃最爱便是来这里散心了,烈日透不进来,此处又有清凉的风送来太极池的水意,极舒慡的。”宝昭仪声音轻轻浅浅的,在此处听起来,便有一种空dòngdòng的感觉,配合着黑幽幽的松柏路,少了几分灵气。
云卿挑眉一笑,浸在黑夜里的表qíng带出了一股冷意,两人并肩而行,不说话时,寂静无声,只有地面摩挲的轻轻衣裙摇曳声,分外清晰。
走过一处拐角时,大约是为了好看,拐角处是种的二尺高美人蕉,绿油油的大叶挡不住fèng隙里透出来的月光。
宝昭仪似乎觉得有些冷,手往袖子中缩了一缩,指着另外一旁的花圃道:“郡君,你瞧,那儿便是园中有名的相思树了,传说是乾帝和坤帝一起种下来的,如今已经有两百年的历史了。”
相思树本不是相思树种,不过是因为乾坤双帝的爱qíng太让人向往,使这棵树也换上了一个缠绵悱恻的名字。
云卿点点头,却没有转过头去看,而是将宝昭仪的手握起来喊道:“你和我一起过去看看……咦,宝昭仪,你手中握的是什么意思?”
宝昭仪一惊,随即一道亮光she到她的脸上,随着一声长骄的猫叫,一团白色的东西猛的扑了过来,对着宝昭仪的脸上挠去。
紧接着宝昭仪就开始尖叫,“我的脸,快来人,我的脸啊……”
云卿唇角的笑在yīn影中绽放,随即放开了手,跟随她的嗓音,慌乱的喊道:“宝昭仪,你怎么了!来人,快将宝昭仪扶到慈宁宫去!”
滢滢的鲜血从宝昭仪捂着脸的手指fèng中流了出来,云卿惊惶的表qíng下,双眸却是冷的像是千年冰山下的浮冰,终古不化。
慈宁宫里。
西太后端坐在正首,脸上的表qíngyīn晴不定,望着在偏殿里进出的宫女手中端着的盆子,眼眸里都是怒意,云卿坐在下首,脸色微微发白,看起来似乎受了惊吓,手指紧紧的握着茶杯,垂首思量。
过了两刻钟,西太后似乎坐不住的站了起来,站起来走到偏殿中,而云卿也随着西太后一起,走到了里面。
屋内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夹杂在药味之中,宫女蹲在榻前,将最后一盆污水端了出去。
宝昭仪躺在塌上,脸上被包了重重的白色纱布,洁白的手指正紧紧的抓着御医的衣袖,喃喃问道:“御医,我的脸怎样了,会不会好?会不会留疤?”
她的声音里透出一股深深的恐惧,甚至不顾仪态的抓住御医的衣袖,而御医一拉竟然没拉出来,转头看到西太后走进来,一双眼眸正yīn森的望着他的手,吓得猛力一扯,连忙退后两步,再转过身来,对着西太后跪下道:“微臣参见西太后。”他的声音里微微发颤,头重重的低着。宝昭仪是明帝的妃子,平日里就算诊断,也要尽力避免肌肤接触,方才宝昭仪竟然抓着他的袖子,又被西太后望见,这让他后背透出一股汗意,只盼着不要让自己这条老命搭上了才好。
西太后目光冷冷的在御医的头上转了一圈,显然对刚才所发生的事qíng不满,但并未开口追究此事,“御医,宝昭仪的伤如何了?”
宝昭仪心系脸上的伤,却在看到西太后后,将伸出的手收了回来,急切的等待着御医的回答。
御医见逃过一劫,这才直起身子答话,“回太后,宝昭仪脸上的伤是猫爪所划,已经止血了,不过……”
御医似乎很犹豫的样子,宝昭仪急切的问道:“不过什么?你说啊!”
御医抬头,见西太后眼中也有催促之意,便一气说完,“不过宝昭仪的脸上除了抓伤外,另外在宝昭仪的伤口里发现有‘红尘尽’的成分。”
“红尘尽?那是什么?”西太后问道。
御医道:“是一种药物,一般qíng况下接触没有问题,但若接触到伤口,伤口便会溃烂不止,极难愈合,就算愈合之后,也会有显而易见的疤痕。”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的?!”西太后面色一变,厉声问道。
“应该是猫爪上带有红尘尽,才会抓伤人的同时,药粉也进入伤口。”
御医一说完,便听到宝昭仪失态的叫声,“不,不会的,只是猫抓了而已,怎么会有疤,御医,你一定要治好我的脸,我的脸!”
御医十分的为难的转过头,低声道:“宝昭仪,并不是微臣不给医治,实在是因为此药能治,但一定会留下疤痕。”
作为一个宫里的美人来说,容颜就是她们赖以生存的东西,她们可以不是国色天香,可以不是倾国倾城,但是最起码,得算的上美丽,一张有了瑕疵的面容,在后宫里面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皇帝的女人,就算皇帝不要了,皇帝死了,她始终都是皇帝的女儿,不可能像寻常妇人,在被休,和离之后,还有可能再找到另外一份感qíng。
在不被帝王宠爱之后,等待的将是冰冷的宫墙和无尽的黑夜,在这深宫之中,因寂寞而自杀,因冷落而受到侮rǔ,因不堪而导致疯狂的女子,从来不是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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