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完,那名手下倒是不回话了,大概是在等林笙竹发话解释。
房间里,一下安静了下来。
良久,林笙竹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如果,”这两字与下面之话近乎脱节,似乎是顿了许久,它才被继续,“王爷及众人看到的,是王妃的尸体,欧阳觉得我所做打算能否实现?”
闻言,蓝羽骇然,她只觉得好似有几条冰凌从天而降直直砸向其身,陡然一寒间,呆在了原地。
完全呆掉。
里头那被称为欧阳之人也许是呆掉了,至少,他并未对林笙竹的话作出回应。也或许,他正在细细揣摩林笙竹那话里的意思。
“怎不说话了?”林笙竹的声音幽幽而起,略带玩味,“我还想听听欧阳的意见的。”
“属下不敢!”那声音只是这般回答,听不出话里是何qíng感。
“不敢?”林笙竹重复道,随即笑笑着提醒,“既然欧阳这般守口如瓶,希望在有些事qíng上也能如此呢!”
“属下明白!”对方回话,果断坚定,誓死效忠之心昭显。
“那往后,欧阳可要好好帮助我这个侍卫长啊!”话语,软弱棉絮般,云淡风轻着。
“是!”对方答话。少顷,那声音旋即问道:“侍卫长还有何吩咐?”
那话刚问出,便听的门外一阵轻响。
那蓝羽,震惊呆楞间,不小心轻撞门面,发出了轻微却也明显的响声。
当下,蓝羽本能撒腿便跑,这次真的是死定了!
还未跑几步,便惊觉被人轻拉而过。猛地趔趄着后退了几步,愕然转首,对上的正是那命里煞星。此刻,那人正似笑非笑地瞅着自己,chūn风含笑的凤眼,分明可见斑驳复杂之色。
“筱儿,为何跑那么急?”林笙竹明知故问着。
蓝羽心下直翻白眼,大哥,哪个人知道自己要被宰了还会不跑的。敢qíng,她还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送上门去任人宰割?
“我没跑啊!”蓝羽gān笑,她翘首望向蓝天,打着哈哈,“今天天气很好,所以出来走走,呵呵!”yù盖弥彰之意很是明显。
对方居然也很是配合地抬头望望澄澈天空,嘴角好看弧度扬起,好似自言自语般低喃:“是很好呢!”
“我也玩够了,就先回房休息了。”蓝羽挣脱开林笙竹的手,说道,“大哥回头再见!”刚想转身离开,便见对方开口唤了声自己名字。一个心惊,只觉那好不容易渐起暖意的身体又再度从头凉到了脚。
跟前之人眼睑微敛,沉吟片刻,不顾蓝羽反应地兀自抛出一个惊天大雷,“方才,筱儿应是听到了吧?”
听到林笙竹的问话,蓝羽她当真想哭,那微弯嘴角已然僵住,定格在了脸上。一张哭笑不得略微扭曲的脸,就这么生生展现在了林笙竹的跟前。
看来,老天爷不让她死在这里是不罢休了。
她舔了舔有些gān燥的嘴唇,又咽了咽口水,才恍恍惚惚地装傻:“你们刚刚有聊什么吗?”此刻,她多么希望自己是耳聋人士啊!
林笙竹莫名无奈一笑,微叹气间,轻声话语送出,“听到也无妨,反正到时筱儿总会知道的。”虽然他那么做的最终目的多少对他妹妹有些残忍,但若真无法,他便只得那么做,毫无转圜余地。
蓝羽无语,如果不是刚才无意听到,估计她到死才会知道自己竟然被亲哥哥这么有爱这么莫名其妙地给杀死了。
“筱儿若是累了,便先回房好好休息罢,晚些时候大哥会派人送晚膳过去的。”林笙竹也只是这般说着,并未再qiáng调方才蓝羽偷听一事。
蓝羽心下早已慌乱不已,见其那般说道,当是高兴地几yù喜极而泣,只道了声“大哥再见”便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那白衣之人只是定定瞅着蓝羽消失的转角,默默不语。
园囿,伴着深秋凉意,竟益发清冷起来……
[南国府邸有qíng起:第四十一章 嗟余悲苦谁能见]
蓝羽被劫第三天,晴空,依旧潋滟;水落,依旧石出,但那湛蓝天空却依稀可辨斑斑划痕,恍惚间,竟觉摄人凉意沁入心脾。
那鲜少有人问津的清风祠,依旧华美肃穆,艳红枫叶漫天飞扬间,渐渐迷了人心窍,惹得人莫名落寞。
段宇轩孑然一身,踩着满地的秋意,窸窣中,那有些孤寂的身影缓缓移进了清风祠内。
里头,有他的母亲。
那位端庄贤淑的妇人,因她心爱之儿而搅入血腥宫斗,从此匍匐在了佛祖脚下,长伴青灯,只待有朝一日轮回间重回人世。只是那时,怕是她已不是她,他亦不是他了……
踏进祠内,渗人冷意直直扑面而来。
这么个深秋,这么个冰窖般的空间里,段宇轩只着了件素色单衣,却未觉丝毫寒冷之意,抑或是,人心沉寂兀自独存,早已排开空气中丝丝冰冷气流了。
视线内,漫漫灰暗,那瘦长单薄身影缓缓移向案几之前,上香烧烛,下跪叩拜,三叩首毕,他却并未起身。
他只是跪着,笔直跪着,那桀骜不驯的脊梁,背负了一切,早已锤炼坚韧到千石负压亦不弯。
灰黑幕布,沿柱沉沉垂挂;白烛摇曳,悄然dàng出蜡油。
时间汨汨而流,只有袅袅升腾的白烟伴着那下跪之人,将他的思念带向遥远的未知国度。
许久,段宇轩都只是默不吭声地跪着。直至双腿见麻,仍是执意不起。
那一刻,这个寂静的灵堂,伤悲环绕,摇摇不止。
段宇轩从来坚qiáng,那刚毅冷峻的脸庞,虽依稀可辨纯然之色,但若不仔细逡巡,怕是早已不可察。只因,它早已被奔波带来的隐忍与倦意所盖。
他难得的未束发,任由着乌亮发丝沿背而瀑。
那三千烦恼丝呵,若是可以,他真想将其焚烧殆尽,那么,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顾忌与烦恼了。
想着,段宇轩莫名淡淡一笑,无边苍凉在他的嘴角不可抑制地漾开。那子夜般从来炯炯的双目,此刻却只是垂望着地面,黯然无光,不见丝毫奕奕神采。双手,早已紧握成拳头,死死置于双腿之上。拳下衣摆,皱了一片。
今日,是他母亲的祭日。
段宇轩积压整年的苦楚,在此刻,若滔天洪水倾轧而出,淹没了一切。
他的宇宙中,原本就只有母亲,其余的,从来未曾有过。
他的父皇,呵,应该是先皇吧!那人只是将他当成护国之臣,几时将他当儿子来看过?为了讨好父亲,他四处征战,硝烟弥漫间只见生灵涂炭,大片疆土打下,却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久了,他竟也只当自己是护国之臣了!其余的,他还能奢求什么?母亲发起的宫斗,早已否定了他这个做儿子的一切。他是该庆幸的,因为他仍呆在朝野之内,为国鞠躬尽瘁,抑或是,为宫斗中牺牲之人赎罪着。
命理,他注定只是孤单之人。
若不然,为何母亲不顾一切撒手离他而去,徒留他一人承受这铺天盖地侵袭而来的无力?
若不然,为何他戎马几载杀尽争斗之人,仍是换不回他极度渴望的亲qíng?
若不然,他为何娶回一个誓死为他人守身如玉的女子,既然已有所属何苦来到他的身边让他直生恨意?
若不然,他的身边会无一人真心待他,不是为权便是为财,除了这些,似乎他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他笑了,那清俊脸庞,笑意复苏,明明是天人容颜,却偏生衍出漫天苦楚。
若有似无地摇了摇头,段宇轩缓缓站起,眼里,已只剩深邃幽远之色。
原本,他或许可与赵子翔把酒言欢几度。但就在昨日,赵子翔与使团携合约书重回了东国。
他们并未带上赵默两人,甚至并未打算等两人“冤qíng”昭雪。
只因那侍卫长答应过,他保证尽快寻出筱王妃下落查清此案,待还赵默宇文靖公道之时便是他们归国之日。
好友拜别那一刻,段宇轩忽地就觉自己周遭的空气凉下了许多。
即便现下魏靖淳一直在府上混着,但一旦他自己的事qíng解决,便也将漂泊江湖、重新潇洒自在去了。
该离开的,总会离开。
段宇轩就这么望着母亲的灵牌发呆着,那乌黑双眼无一丝波澜在其中泛起。
良久,他才恍惚笑开,微屈身,朝他唯一的亲人拜了拜,缓缓低喃道:“既然母亲那般喜欢您的儿媳,孩儿一定将其寻回。”虽然,孩儿并不能给予她什么,但既是母亲心愿,孩儿自当尽心完成。
语毕,他撩过额际微乱发丝,整理间,复又恢复到了众人眼中那骄傲不可一世的晟王爷段宇轩。
推门,走出。
又轻轻关上大门,将一切不甘与苦涩尽数关进清风祠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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