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泰面上带着笑,“姑娘可要牢记方才咱家说过的话啊。”
“是。我晓得。”
阮筠婷跟着德泰上了台阶,来到院中。
她是第一次来振国司衙门,进了门,难免会好奇的左右打量,试图寻找到君召英的身影。
头一进的院子,与正常的衙门并无差别,正当中是大堂,左右两侧有厢房。进了大堂,出后门到了后院,又沿着狭长的庑廊往前,光线越来越昏暗,庑廊的尽头竟是一座假山,一个身着玄色官服的熟悉身影,早已经等在那里。
“四小爷?”阮筠婷眨了眨眼。
君召英见阮筠婷竟然跟着德泰来了,心头一跳,面上有些紧张,上前与德泰问候。德泰将皇上的秘旨给了君召英,君召英点头,回身扳动了什么机关。只听见假山发出“咔咔……”的声音,不多时,竟露出一个可以通过一人宽的dòng口。
“阮姑娘,来吧。”德泰做请的手势。
迎面有带着腐朽和cháo湿气味的yīn风扑来,阮筠婷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越发抱紧了暖炉,小心翼翼的走进了dòng口,德泰跟在她身后,君召英走在最后。
狭窄的路在头顶以锁链吊高的油灯的照明之下,显得yīn森而诡异。阮筠婷往前走了约莫盏茶功夫,面前变呈现出一个灯火通明的石室。石室当中摆放着木制的方桌,方桌的四面,恰好对着四条通道,他们的来路是其中一条。
阮筠婷回头,询问的看着德泰和君召英。
君召英一指右侧的通道:“这边。”随即自己走在前头引路。
阮筠婷和德泰跟在君召英的身后,行走间,若有若无的哭声和哀号声传到了耳边,像是幻觉,又那样真实。伴随着腐朽和cháo湿的气味,让人背脊发凉。
这一路,所路过的皆是囚室,铁质的jī卵粗细的栏杆,打扫的整洁的地面,墙上整齐的挂着刑具。所有囚犯都是无jīng打采的直接或坐或躺在石头地面上,连稻糙都没有。gān净归gān净,可怎么瞧怎么觉得冷。
阮筠婷越是往前,越是害怕,她不断安慰自己,稳住心神,随君召英转了个弯。
“咦?”阮筠婷突然停下脚步。因为她看到了一间不一样的囚室。
室内同样挂了刑具,地面也是时cháo湿的石头地面,但是里头竟然摆着一张拔步chuáng,chuáng畔放着小几,小几上有针线簸箕。在往前,是铺着大红色桌巾的八仙桌和两把玫瑰椅。后头唯一的一面石墙上有一行大字,是用毛笔写上去的,却因为年久而模糊,仔细辨认之下,阮筠婷心头一跳,那字迹分明是——“徐采菱到此一游!”
徐采菱到此一游用的都是繁体字,可是要知道,古代是没有标点符号的,墙上那行字后,却清晰的画着一个大大的惊叹号!
阮筠婷一时只觉得既激动又疑惑。这些字,是她这具身子的生母所写!可为何徐采菱会来过振国司的大牢?看牢房的摆设,她应当是在这里住了不短的时间。
“德公公……”阮筠婷犹豫的叫了德泰一声。
刚要将问题问出口,德泰便道:“不该问的,不问。”
一句话将阮筠婷的问题又压了下去。只能随着君召英和德泰,进了一道铁门。
铁门内是没有窗子的封闭石室,左侧放了一张木桌,桌上有笔墨纸砚。右侧有一jiāo椅,一个满身血痕披头散发的人坐在上面,另有两名黑衣汉子站在那人身后。
德泰掩口咳嗽了一声,道:“让她招吧。”转而对阮筠婷道:“阮姑娘,你去执笔,将她说的都记录下来。
阮筠婷点点头来到桌子旁,方拿起笔,却见那个披头散发的人抬起头来,那张年轻的小脸,才刚还在悦聆宫见过。
“秋露!!”阮筠婷不可置信的惊呼一声,才刚还好好的人,现在已经不成人形了!
第407408章被使美男计了
阮筠婷不免细细计算距离方才秋露被带到此处过去了多久,她与徐向晚统共没说上几句话,出来跟德泰乘马车到振国司,连同走密道的时间,左不过半个时辰,好好的一个人,半个时辰的时间,就由一个jīng力旺盛容光焕发的少女,变成如今面前这个“血葫芦”。蓬头散发,身上的衣裳也看不出本色到处是血迹,哆哆嗦嗦的坐在那里,无神的死鱼眼睛看着她,却又好像没有看她,让她招,她果真开口招了。
阮筠婷背脊发凉,她一面快速记录着,同时不免想起徐采菱来。
徐采菱被关在振国司多久?
她因何被带来?
是几时发生的事?
老太太是否知道此事?
……
那边秋露则是机械的说着:“乾元十三年九月初六,奴婢奉仁贤皇贵妃的命去伺候同宗的婉贵嫔,当日倒茶时,特意用热水烫她;十三年十月初九,婉贵嫔下台阶时,奴婢设计小宫女出腿绊她。十三年腊月初八,婉贵嫔去太后处得了赞赏,皇贵妃命奴婢给婉贵嫔下巴豆……十四年三月,奴婢推婉贵嫔入莲花池,同月,皇贵妃让奴婢给婉贵嫔下毒。十四年六月,婉贵嫔怀有身孕,奴婢在她饮食中多掺有茴香、桂皮、八角等物……”
阮筠婷将秋露所说的一句不差记录在纸上,越是听,越是觉得不光是背脊,就连心里头都凉透了,徐向晚如今能活着,当真是奇迹。这只是秋露一人招供的,还有没有吕贵妃,乃至于宫中其他娘娘的陷害?后宫那种地方,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哪里是人呆的地方?同宗的亲戚,尚且如此对待徐向晚,吕贵妃的人岂不是会更狠毒?!
“……十五年正月初三,仁贤皇贵妃给了奴婢一些杏仁粉,让奴婢掺在婉贵嫔的糕点里。”
说到此处,秋露住了口。
阮筠婷写完了,抬起头询问的看着秋露,还有今天的事呢?
德泰给君召英使了个眼色。
君召英沉声问:“知道的都招了吗?进了振国司,你就别再存着侥幸。振国司里一百三十八种酷刑给你轮着上一遍,不怕你不招!”
“奴婢,奴婢都招了啊!”秋露开始打寒颤。颤抖的道:“奴婢知道的,都已经说了,今儿婉贵嫔中的毒,不是奴婢所为,只求。求大人给奴婢个痛快,奴婢受不住了,真的受不住了。”说罢呜咽着哭了起来。
君召英便看着德泰。
德泰道:“到了这个地步,她扯谎也是无益。她说不是,那必然不是了。”回身看着阮筠婷,笑眯眯的道:“阮姑娘可都记下了?”
阮筠婷点头。秋露的哭泣在石室带着回音,刺在她的心头。
德泰一摆手,君召英和那两名黑衣汉子。将秋露带了出去。石室只剩下阮筠婷和德泰二人。
“阮姑娘。”德泰的脸在油灯昏暗的灯光下显得yīn森,“还记得奴才刚才说过的话吗?”
阮筠婷抿唇点了点头,“不该说的不说。”
“很好。今日秋露招供的,只有姑娘记录的这一份,皇上吩咐您把它带回徐府。jiāo给徐老夫人。姑娘是聪明人,知道该说些什么。奴才就不赘言了。奴才送姑娘回府。”德泰走在前头,引阮筠婷出去。
阮筠婷怀中揣着那张供词,觉得重于千金。走在充满cháo湿气味的冰冷走廊,甚至闻得到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
再次路过那间特别的囚室,阮筠婷脚步渐缓,望着摆放在三面铁栏之内的拔步chuáng和八仙桌等物,这不该存在在牢房里的摆设,让人觉得心底生寒,墙上那洒脱的“徐采菱到此一游”,阮凌月是在如何的心qíng之下写下的?
德泰回头看了阮筠婷一眼,面上带着极为有深意的一笑:“姑娘,请。”
阮筠婷这才回过神,跟在德泰的身后,离开了振国司。
徐府此刻灯火通明,老太太带着众位太太进宫去探望婉贵嫔连人都没见到,被皇帝一句话遣了回来,阮筠婷却是一直呆在悦聆宫中,现在又由皇帝身旁的近侍大太监亲自送回,当真是周全足了阮筠婷十成的颜面,原本风头就盛的人,如今下人们对她越发的恭敬了。
阮筠婷却没有丝毫心qíng去骄傲或者开怀,面色严肃的快步到了松龄堂。绕过新换上的白石素漆屏风来到暖阁时,老太太和三位太太还都穿着入宫时的大衣裳,尚来不及更衣,见阮筠婷回来,二太太先站起身:
“婷儿,婉贵嫔怎么样了?”
如果皇帝不放口风,这群深宅妇人是全然得不到宫中消息的。
阮筠婷笑了一下,“回老太太和太太们,多亏了洋人有灵丹妙药,婉贵嫔脱险了。”
“阿弥陀佛。”二太太长嘘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凭空拜了拜。
大太太拉过阮筠婷的手问:“那婉贵嫔腹中的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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