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姐儿抿嘴一笑走了。走了一会,却觉得有哪里不对,一时又想不起有什么不对来,回头一看,贺年还站在门口怔怔看她呢,心里忽然“咚”的一跳,忙加快步子走了。
贺年见贵姐儿背影渐渐远了,这才转身回屋,坐到桌边拿起筷子待要吃饭时,却见几碟子菜被曾老道风卷残云,吃的没剩下多少了,不由嚷道:“师博,口下留qíng,我还没吃呢!”
“你再说话不动手,连渣也没得给你剩下。”曾老道一边说一边不客气的继续挟菜。贺年这会顾不得斗嘴,也忙吃起来。两个人把菜汤也抖饭里了,饭菜全吃的净光。放下筷子时,曾老道满意的说:“贵姐儿的手艺实在不错。啧啧,我要是年轻些,没准冲着这个就娶了媳妇了。”
“哈哈……”贺年不由笑了,“师博,星月派虽是道门,除了潜心学玄学外,吃ròu喝酒的全无禁忌,我也听过可以娶妻生子,为何师博孤身一人呢?”
“说起来是一个长篇!”曾老道摆摆手道:“不说也罢!”
“没关系,我最爱听长篇!而且,长夜漫漫,正好听故事消磨时间。”贺年笑嘻嘻道:“师博就说说嘛!”
曾老道只悠然一叹,并不肯说,却看向贺年道:“小年,这两日吃的好些了,你脸色也好多了,这笑容嘛,也多了,这话啊,也多了。我说年轻人,就该这样才是。”
“饱暖思读书了!”贺年见曾老道不肯说年轻时的事,点了油灯,自己去翻一本书看了看,掐着手指测算一会道:“师博,我一直有一个疑问在心头不得其解的。”
“什么疑问?”曾老道也执了一本书,看的摇头晃脑。
“若是两人为双胞胎,出生时辰不过差一点点,环境家人等等全一样,为何他们的际遇还有不一样的呢?”贺年拨亮油灯,拿眼看曾老道,等他回答。
“总有些差别的。既为双胞胎,从一出生开始,凡事就分了左右,比如母亲喂养他们,一个抱在左边喂养,一个就抱在右边喂养,先已是不同。及至后来,他们总会认识些不同的人,跟不同的姑娘成亲,这际遇也就慢慢不一样了。……”曾老道说完,总结道:“易者为变,经书所说,虽为至理,却不能死认。凡事总有变化,这向何方而变,却正是咱们玄学者要观察的问题。”
两个人讨论了一会,各各准备上chuáng安歇,贺年深怕还有蜈蚣等物,却挂了一个蚊帐,压好了才爬上chuáng躺下。一时睡不着,脑里转来转去的,却全是贵姐儿的影子。心内诧异,自己这是怎么啦,不过跟这丫头说话投机些,这就思念起来了?
曾老道躺在对面chuáng上,听得贺年翻来翻去的声音,却笑道:“怎么,来了这几日了,还睡不惯这chuáng呀?”
“不是,月色太好,便没了睡意。”贺年把头从蚊帐里探出来,见窗子透进月色来,映的地下影影绰绰,吁出一口气,脱口却道:“不知道贵姐儿明儿还来不来?”
“哦,原来是想念人家姑娘,这才睡不着的!”曾老道恍然大悟,笑道:“你今年也十六了,家里为何还没给你定亲?”
chuáng上闲话儿
“他们倒不用忙着去给我说亲,反是有许多女方的人上门提亲的,人数太多,家里挑花了眼,一时决定不下要说谁,问我的意见,我便说过两年再说,因此就搁下了。”贺年把头缩回蚊帐里面,躺好了出神。
“你想挑个什么样的做媳妇?”曾老道笑呵呵道:“京城里那些姑娘们,有的自然是跟你家门当户对,家世相貌全配的上你的人选。只是咱们道家却讲究一个‘缘’字,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路迢迢。”
贺年出神一会道:“若果我自己挑,自是挑一个有qíng趣,xingqíng相投者为佳。只是这xingqíng相投不相投,总得相处一段时间才知道,在京里我却不敢与人家姑娘独处的,若是多说一句话,都要生事的,何况独处?那回家里来了一个疏房表妹,借着机会假装摔在我跟前,我不过扶了一把,她就一厢qíng愿的以为我有意于她,托着丫头不知道给我送了多少qíng诗,我怕损了她的名声,更怕会bī不得已纳了她,只得寻着机会让她见到我跟小厮拥在一起,这才吓退了她。自此后,只要是姑娘家,管她是谁摔在我跟前,我眼皮子动也不动的。”
“呵呵,若要找个xingqíng相投的,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曾老道笑笑道:“你不过来这儿几日,看着倒与那个贵姐儿挺相投的嘛!她虽是小门小户出身,xing格儿相貌倒都好,难得的是身上那份悠然自得,不卑不亢的态度。”
贺年听得一声不出,心里却在温习贵姐儿傍晚离开时那回头一瞥。
他们这里讨论着贵姐儿,巧娘也正与郑明发说起贵姐儿的婚事。
“贵姐儿过了年就十五了,算得上大姑娘了,这婚事怕得摆上台面来论了。”巧娘在灯下绣一个小小的肚兜,肚兜上绣的是极鲜艳的花朵儿,却是绣给来华儿子的。因之前绣了一个给来荣的儿子,怕厚此薄彼,便也准备绣一个给来华的儿子穿着。这会见郑明发捧了书陪着她在灯下坐着,笑道:“我大嫂悄悄跟我说道雨哥儿他娘迟些可能会正式上门提亲呢!这可要怎么说?论起来,雨哥儿他爹也中了进士,雨哥儿又是一个憨厚的,嫁进他家,方方面面都算是匹配。只是雨哥儿大着贵姐儿四岁,这一提亲,明年保准就要催过门的,我却有些不舍得。若是这回又拒了这门亲,再要寻像雨哥儿这般知根知底又憨厚的男娃,只怕难了。”
两个人想了一会,也觉得李甘雨实在是一个良配,若是推拒了,李甘雨已十八岁,必不会再等,董玉婵一定会忙着另为他寻姑娘,只怕今年内就成亲的。若是不推拒,明年贵姐儿就得出嫁,却实在不舍得。况且,李济明年若是授了候缺下来,不知道会往哪儿上任?到时李甘雨自然也得带了贵姐儿一同跟了父亲母亲去的,若是太远的地方,自己家统共只得这个女孩儿,如何舍得让她远去?
巧娘也拿不定主意,半晌道:“过两日我上大嫂那儿,大家再商议一回罢!”
郑明发也舍不得贵姐儿早早出嫁,这会说道:“华哥儿他娘不是想定下贵姐儿么?说起来,华哥儿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巧娘放下手里的针钱,摆手道:“哟,你还不知道呀?龙哥儿和华哥儿打小就喜欢咱家贵姐儿,咱们在他家住着时,我三嫂倒先跟我提出要定下贵姐儿给龙哥儿的,后来因龙哥儿心中另有人,便作罢了。我想着若是华哥儿他娘来提,却得好生考虑一下,谁知后来听到家里丫头悄悄的讨论说龙哥儿和华哥儿在我们上京时瞒着家里大人大吵了一架,像是说起贵姐儿什么事,然后才吵起来的。我听着不好,寻了机会旁敲侧击,又因为红豆之前却是服侍龙哥儿的,有什么事不知道?我问得几句,她倒都跟我说了。”
郑明发皱眉道:“为何没听你提过?”
“那会住在他家,何必说这些让你们烦心。”巧娘笑道:“回家来了,想跟你说的,只是家里事杂,每回进房来,都累的想上chuáng躺着,却忘了说。”
“唐家人多眼杂,他两个吵架,如何瞒得过大人?”郑明发揉揉眉头道:“两位哥儿自小和气,若真个为贵姐儿吵起架来,却是万万不能许给他们的。”
“具体qíng形也不知道,只说吵了一架之后,两个忽然平心静气,候着我带了贵姐儿上京时,他两个这回对贵姐儿倒都不冷不热,甚至远着些。我还以为他们大了,有些避忌的。”巧娘边说边展了被子,去放下蚊帐,让郑明发先进去躺好,自己chuī了灯进去,侧身躺好了才又道:“后来我想着,必是他们想着同住在唐家,又是兄弟,两个既是同时喜欢贵姐儿,无论是谁娶了贵姐儿,另一个日日看着,必不能欢快的。因此倒都丢开手了。及至后来有传闻说龙哥儿喜欢上另一位姑娘,龙哥儿又一口承认了,我三嫂忙忙为他去提了亲。华哥儿他娘来探口风时,我想着无论如何不能让贵姐儿进唐家,若是进了唐家,文龙对自己妻子一心一意,真个忘怀贵姐儿那还好,若是不能忘怀,贵姐儿跟着少华,对他却是一日又一日的刺激,这实实不行。因此我托辞贵姐儿今年不宜论婚嫁,婉拒了少华他娘的。”
郑明发听完,去搂了巧娘笑道:“我亏得娶了你,这些烦心事竟一丝儿扰不着我,你全应付了。”
巧娘伏在郑明发怀里笑道:“你只读你的圣贤书就是,这些琐碎事自是jiāo给我这庸俗小妇人处理的。”
“你哪里庸俗了?”郑明发抚着巧娘的背,触手滑腻,笑道:“擦的什么东西,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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