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手背都是ròu,刺了那一边都疼。三房郝氏也沉寂了这么多年,却不料家里一出事,她就与huáng氏撕破脸皮,可见她们妯娌不和睦也不是一日两日。如今顾廷雅和顾廷礼已经长大成人,能独当一面固然好,可真的能独当一面么?
老夫人不能保他们一辈子,郝氏同样不能,顾廷雅是女孩儿倒好些,顾廷礼是男孩,以后还有自己的一家人,倘或不学着一些本事,以后如何养得起自己一家?
如今这样闹开,一家子连原来的表面祥和也维持不住了,老夫人痛恨huáng氏,对郝氏且能好到哪里去?
郝氏只是落泪,却说不出话来,她只想能保住一个人就是一个人,心里原本对大房和二房存了怨恨,可眼下哪里顾得了那些?隔了半晌,禁不住呜咽道:“儿媳罪过,让老夫人心痛疾首,都是我这么做母亲的不好,幸亏二嫂疼爱廷雅,才挂念着她的终身大事。如二嫂所言,廷雅虽是做妾,可也不见得真的不好。泰家如今因此事避而不见,倘或有了亲戚关系,定然不会如此。”
“胡说八道!”老夫人勃然吼道,因说的急,qíng绪激动,禁不住咳嗽起来。
天气本来就热,这一刻只见她从额头到颈子都通红一片,众人忙手脚忙乱地过去帮老夫人顺气,huáng氏也从地上爬起来,去给老夫人倒茶。忽然抬头见童若瑶来了,挂满泪痕的面容略露出尴尬的意思。
郝氏还跪在地上没有动弹,顾廷雅深深垂着头,让人觉得心疼。她虽腼腆怯懦,并非是没有自己思想的傀儡空壳,她也有她自己的想法,可她真的是自愿要做别人的妾么?
郝氏说的确实十分牵qiáng,一个妾能结上什么亲戚关系?倘或有了孩子兴许还有另一个说法也不一定。问题是,如今泰家会要顾廷雅么?而孩子就更为遥远。童若瑶一边给老夫人顺气,忍不住又看了郝氏两眼,幽幽叹口气。
好半晌老夫人顺过气来,神色仍旧十分不好,倒不像刚才那么激动。huáng氏擦了泪,复又跪下去,磕了头道:“儿媳深知犯了错,不敢求老夫人原谅,只求老夫人千万保重自己。”
说着转身,朝郝氏道:“也请弟妹原谅嫂子的糊涂,眼下家里本就不太平,老夫人也置身其中……”
话没说完,郝氏连忙打断,“我心里真无怪罪二嫂之意,眼下只求,只求……”后面的话,她却说不出口。
huáng氏一句老夫人也置身其中,终于让她面露愧色,随之身子软软地耸拉下来,半跪半坐在地上,神qíng万分沮丧。
老夫人双目无神,眉间紧蹙,gān渴的好似已经再也流不出泪的双眼空dòngdòng没有焦距地盯着上空。童若瑶心里一酸,她本来是带着一个希望来得,怎想到老夫人屋里却上演了这样的戏码。
郝氏是jīng明的,她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即便要脱离这个大家庭,也不该是这个时候啊。如今已经身在其中,又如何脱离?不管她目的何在,huáng氏这会子顾及着老夫人,会和颜悦色,并快速地做出反应向她认错,以后……
眼下,却不是自己能说话的时候,童若瑶给钱妈妈打了眼色,钱妈妈心领神会忙叫香珠去将huáng氏、郝氏和顾廷雅搀扶起来。
huáng昏时分,外面金灿灿的夕阳渲染了一室金huáng,本来是暖人心的颜色,身在其中却无暖意。
huáng氏凑过来,此刻已经止住了泪,妆容却花了,憔悴倦怠之意分外明显,眼睛浮肿,眼珠上蒙着一层细密的血色,“侄儿媳妇来了,大嫂可还好?”
童若瑶轻轻点点头,低头瞧老夫人,恰好见她喟然长叹,说不尽的沧桑布满浑浊的眼眸。兴许这个消息尚且能算是希望,能让她和众人心里稍安吧?
“方才娘家父亲打发人来说,咱们外面的铺子和库房并未发现什么不该有的东西,管事、掌柜和店里的伙计暂时还没放回来。”说着一顿,见老夫人眸光微微闪动,知道她在听,童若瑶继续道,“虽然人没放回来,但也能稍微放心了。”
huáng氏眼前一亮,一扫方才的颓废破败,道:“如此说来,二老爷和廷煊也会没事。只要咱们没有这样的东西,咱们就是清白的。”
童若瑶微微点了点下巴,耳边乍然响起一声惊呼,竟是郝氏差点儿没站稳,险些摔着幸而玉珠及时扶住她。
老夫人叹口气,浓浓的倦意让她合上双目,无力地挥挥手示意众人下去。众人福福身,鱼贯着出来,屋里安静下来,夕阳打在老夫人苍老憔悴的脸上,她却缓缓睁开眼,神qíng叫人揪心。
钱妈妈重新倒了茶送来,琢磨着想宽慰老夫人几句,“三夫人也是为了五小姐,眼看着下人们接二连三地离开,也莫怪她心里急。关之切则乱,一时没想清楚……”
“她哪里是没想清楚?”老夫人不禁质问,同样也在质问自己,她压着才没有分家,竟然让他们好似结了仇。
“老夫人也是为三夫人考虑,三夫人心里怎么会不明白?眼下……三夫人会有其他想法也没什么不对。”
老夫人叹道:“她有自己的考量不错,却也彻底断了自己的后路啊。若瑶那孩子看得明白,也沉得住气,家里这样闹起来,怎么就不见她闹什么qíng绪?一样细心照顾她婆婆,就是我这里,她也常常过来。老二媳妇聪慧有余,稳重欠缺,没想到老三更是个沉不住气的。”
说到这里,竟好像再也说不下去。钱妈妈忙宽慰几句,不禁想到,三夫人是真的沉不住气么?
且说大伙一同从千禧堂出来,huáng氏顿住步子等童若瑶赶上,便细问起方才童若瑶娘家人带来的消息,童若瑶一五一十说了一遍,huáng氏深吸一口气,”既然是蒋大人带的话,可见是真的。咱们终于能略略安安心,可是,如何官差老爷就没来说一声?”紧接着她自己又找借口,“许是明儿才会送消息来吧,家里能主外的爷们都不在家,现在时候也不早了。”
童若瑶略略点点头,现在只能往好的方面想,家里的商铺和库房都封着,生意没法子做。上京如此,可见南边的铺子也是如此,是以下人们要走,上至老夫人,才不追究地放她们都走了。
一路上只字不提方才顾廷雅的事儿,可huáng氏心里如何想的,也不难猜出,不过是现在没有那个心思计较罢了。童若瑶想到这里,禁不住扭头看了郝氏一眼,自从自己嫁过来,与三婶子郝氏接触的时候就不多,一次两次笑脸迎上冷屁股,童若瑶再想去也已经没那个心了。
幽幽叹口气,最可怜的莫过于顾廷雅。到底是下足了什么样的决心,才回去老夫人那里说出这些话?她虽腼腆,到底是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的,大房和三房如今没有姬妾争斗,可二老爷屋里的小妾从来没断过。往往是去了旧的又添新的,即便如此,二房男丁仍旧单薄,除了huáng氏生养的顾廷之,就是剩下蔡姨娘生养的顾廷紘,而顾廷綋早产又心智不齐全。那些硝烟即便ròu眼看不到,结果却有目共睹。
回到青松院,已经天幕四合。吕氏心里稍安,今儿早早就安歇了,老夫人屋里发生的事儿她并不知晓。
小玉将驱蚊薰香点燃,在屋子里走几圈,才将门窗帘子放下。一扭头见童若瑶坐在梳妆镜钱,若有所思的拿着桃木梳梳理发丝。
“二奶奶,还想着二夫人和三夫人么?”小玉虽用了问的语句,却配上肯定的语调,见童若瑶不置可否,叹口气道:“只怕二夫人以后对三夫人他们更苛刻了。”
就连小玉都能看到这个必然的结果,郝氏不可能不知道,“就你聪慧,三婶子也许根本就没想到这些。”
小玉轻笑一声,“我之前也觉得奇怪,为何三夫人对咱们总是淡淡的,现在总算是知道了。”
童若瑶不禁透过镜子看着她,问道:“你知道什么?”
“二奶奶还记不记得之前,五小姐第一次来看您,六小姐和七小姐提到嫁人,她qíng绪就不对劲?而那之后不久,南边出了事儿,三夫人再见到您,眼神也有些奇怪。”
没想到小玉一语点醒了童若瑶,今儿huáng氏也承认,她之前确实有要顾廷雅去给泰家长公子做妾的想法,而与huáng氏相识的王夫人,恰好是巡盐御史石大人的姨姐……huáng氏大概便是借着之前货船上出现少数盐的事儿去劝顾廷雅,顾廷雅之前不愿意,现在真的出了大事,她才答应并且主动去老夫人那里说了。
如此以来,郝氏自然会将所有的不对归结与顾廷煊,因为货船是顾廷煊在管。可huáng氏要顾廷雅去做妾,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只是为了攀上泰家这门亲么?可顾廷雅并非她名下的女儿,即便真的去了,心里想着的应该还是郝氏,更何况顾廷雅并不十分愿意,心里还会因此存下不满和积怨,而huáng氏而言是捞不到什么好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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