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妈妈陪着周氏去了,小玉去厨房帮着夏青一起准备午饭,这会子屋里就剩下童若瑶和蒋蓉华,愈发显得安静,愈是安静,愈叫人不安。不管怎么说,好歹那是一个成了形的胎儿,已经是一条生命。张氏因童若秋怀不上孩子而心急如焚,又是如何狠得下心去害柳姨娘肚子里的孩子?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快到午时,周氏、陈妈妈、惠儿才从那边回来,看三人皆是面色沉重,不用说也能猜到是什么qíng况。
周氏眼眶泛红,陈妈妈声音低沉地道:“是个男胎,出来的时候,却已经是死胎。”
童若瑶和蒋蓉华皆唬得脸色煞白,听陈妈妈继续道:“全身发紫,大概是动了胎气,所以提前发作,可因宫门没有打开,孩子……”
陈妈妈的意思,孩子是因为没有及时出来,窒息至死。心里忽地“咚咚”跳起来,不知道柳姨娘是qíng况如何?
周氏qíng绪低落,不想多说,童若瑶和蒋蓉华也不好问,只是周氏现在就回来,大概是劝住了童二叔,张氏现在不会有事。可不管怎么说,这对童二叔来说都是一个打击,老太太如今瘫痪在chuáng,不能动弹,偏偏一个成了形的儿子,又遭此劫数夭折。
注定是不安稳的一年,顾家遭此劫数九死一生,童二叔家又发生这等悲剧之事,心qíng随之变得沉重,屋里一时静悄悄无人说话。童若瑶下意识地去看蒋蓉华高高隆起的肚皮,这个时代女人生孩子本就是凶险无比的事儿,没有破腹产的技术和设备,如果胎儿过大,往往就会难产……
不害怕是假的,可若是真遇上这样的事儿,作为母亲的定然是要先给孩子一条生路。
见童若瑶脸色十分不好,蒋蓉华轻声道:“许是柳姨娘年纪大了的缘故,前面生了两个都没事儿。”
“是啊,前面生了大丫头和三丫头都没事儿,偏偏这一个没保住。”周氏一脸悲戚,忽地意识到童若瑶和蒋蓉华,忙打起jīng神宽慰道:“好在大人没事儿,总算是保住了一个。”
童若瑶见她们如此,知道是安慰自己,一时自嘲自己胆小怕死,很多人都生了孩子并没有事儿,怎么就偏要往不好的方面想。柳姨娘的孩子,事qíng已经无可挽回,如果真是张氏做了手脚,童二叔要休了她,只怕旁人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
屋里气氛仍旧十分沉闷,童若远满头大汗地回来,也增添不了多少喜气。就连周氏也是勉qiáng扯出笑颜来,童若瑶过去给大哥见礼,见他穿着藏蓝色半新不旧的袍子,愈发丰神俊朗,更多了几分沉稳,看上去已经有了超乎年纪的成熟。
蒋蓉华笑容温柔目光眷恋,将茶送到他手上。童若远吃了一盏茶,就觉气氛不对劲,不禁凝眉看着童若瑶,以为是她身上发了什么,沉着的目光透着一股紧张的担忧。
就听到周氏缓缓道:“若远回来也好,正好能送送你二叔家的三弟。”
诧异只在童若远眼里一闪即过,随即明白过来,目光落到蒋蓉华的肚子上。
吃了午饭,周氏便去了那边帮着料理一些事儿,柳姨娘身体虚弱,张氏也好不到哪里去,童二叔qíng绪悲痛,还要照顾老太太。蒋蓉华大肚子,自然没有人敢叫她去帮忙,才发生了柳姨娘的意外,任谁也不愿叫她去冒险。童若瑶出嫁的女儿回来是客,何况又是二叔家。
送走周氏,蒋蓉华回房间换衣裳,童若瑶和童若远兄妹说说话儿。童若瑶略略问了几句他在欧阳先生那里的qíng况,童若远简单明了只说好。反过来又问童若瑶,目光凝定,平白多了几分肃穆,“他待你可好?”
那模样就好像顾廷煊对她不好,他就要去找顾廷煊算账,童若瑶心底一暖,笑着点点头道:“大哥不必担心,他人,挺好的。”
童若远盯着童若瑶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才相信妹妹说的话。目光便有些心不在焉了,童若瑶自然识趣,去了出阁前的屋子歇着,让童若远去找大嫂蒋蓉华,免得心心念念地欠着她。
不过,没过多久,蒋蓉华就过来找童若瑶。说起来,童若瑶和大哥之间从来就没多少话可说,倒不如和大嫂蒋蓉华相处的默契,不过大哥对她的疼爱,从来不在表面的言辞上。
可今天因为柳姨娘的事儿,谁都没有心qíng说笑,只是提些别的话。童若瑶突然想起今天上午来了时候,顾廷煊问起童若绾的事儿。忍不住说给蒋蓉华听,蒋蓉华蹙着眉头,道:“四妹夫见过三妹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三妹貌美,总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意思是顾廷煊注意到了她,童若瑶觉得不像,摇头道:“只问二叔是不是有个女儿嫁给了姓郑的人家,并没有提三姐的名字。”
“女孩儿的闺名岂是随便能叫的?”蒋蓉华说完觉得不妥,又道:“四妹不明白,找四妹夫问问就知道了。”
“本来想着问的,一转眼就忘了。”童若瑶暂时怎么也琢磨不出来顾廷煊提到郑家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蒋蓉华透出来的那个意思,童若瑶如何也不相信。“算了,不说她了。大嫂可要午睡?”
蒋蓉华道:“你大哥在屋里温习功课,把我赶出来,我就在四妹这里歇会儿吧。”
姑嫂二人和衣躺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知不觉太阳偏西。
柳姨娘生下孩子,孩子就夭折,童二叔悲痛难当,仍旧给孩子取了名字,作为童家子孙要好好安葬。傍晚童老爹回来,也过去劝了一回,他皆是不听,说是要送张氏去见官,判她犯了七出之条的善妒,残害夫家子孙。童若晨为平父亲怨气,直跪在地上磕得头破血流,痛哭不已。童二叔抱头痛哭,闹到天黑才慢慢平静下来。
顾廷煊过来接童若瑶的时候,周氏和童老爷才从那边回来,夏青和小玉做了晚饭,顾廷煊和童若瑶留下吃了晚饭才回去。
漫天星辰闪烁,夜风chuī过来,微微有些凉意。童若瑶心qíng多是低落,顾廷煊知道前因后果后,亦是沉着一双深邃的眸子。只因是别人家的家事,他不好妄加议论,回去的路上一直拥着童若瑶,一句话也没说。
直到马车停在垂花门前,顾廷煊抱童若瑶下车时,安慰道:“已经如此,多想也没用。”
童若瑶往顾廷煊怀里钻了钻,幽幽想到,如果没有柳姨娘,就不会有这些事儿。当初得知柳姨娘怀孕,童若瑶就有不好的预感,童二叔现在要体了张氏,张氏还有脸活着么?这样闹下去和家破人亡有什么区别?
最重要的一点,童若瑶实在不相信真的是张氏做了手脚。张氏吝啬,对童若绾确实毒辣,可也少不得老太太健朗时出主意。再说,童若绾当初做的事儿的确叫人无法容忍。再想想后来见到童若绾……真是孰是孰非说不清楚。
童若瑶叹口气,“我没事儿,先放我下来吧,咱们去母亲那里报个平安。”
顾廷煊坚持,似是抱她抱上了瘾,直到了青松院门口,才放她下来,改作牵她的手并肩往百寿堂去。
吕氏屋里灯火通明,一进去就能感觉到一阵喜气,敏惠抱着晴儿,眉开眼笑过来见礼,一扫眉间淡淡愁容,目光清明温柔透着欢喜。
童若瑶收起低落的心qíng,回了一礼和顾廷煊并肩向吕氏请罪,“回来晚了,让母亲担忧。”
吕氏心qíng很好,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喜道:“方才炎儿回来,说西京茶生意大户薛老板要来上京提亲。”
二婶子huáng氏的娘家便是做茶生意,不过是在南边,西京位于大夏西北方向,除了上京便是北边第二个商业繁华的城市。薛家原就是商户,不过是在这一代薛家子孙手中发达起来,算得上是西北最大的茶生意人。
童若瑶略一琢磨,就知道是顾炎给秀珠相中的那家人,忙道了喜。吕氏又笑眯眯欣慰地看了敏惠和睛儿两眼,笑道:“不日邱家也要来接敏惠和晴儿回去。”
敏惠闻言抿嘴笑着垂下头,晴儿嘟着嘴巴,似乎有些不乐意。
原来,今儿范妈妈去邱家,只见邱家正请了人修葺房屋,并不见邱年生,邱婆子便说邱年生在城里找了个活计做。虽没有放弃读书,可也明白了作为一家之主要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范妈妈心里并不十分相信,问了具体在什么地方,便在回来的时候,特意让婆子驾车去看了看,果然见邱年生在城中酒家翠屏居里做事,因他是个秀才,做了几天的活计,就升职为收钱入账的小掌柜。
“……等房子修葺好了,表姑爷就亲自登门请罪,接表小姐母女回去呢!”范妈妈笑着说完,忍不住欣慰一叹。
莫怪敏惠如此欢喜,她本就对邱年生存了很大的希望,现在邱年生做起人事,她如何不欢喜。童若瑶走过去挽住她的手,喜道:“如此你在这里就住不了多久了,可想到你和晴儿要走,我就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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