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有旧疾,白老先生因敬服祖父,就算不在京中也会年年上京为祖父上香。杨家在京中药铺生意越做越大,郎中、先生经常出入家门,可回想起来,让杨茉信任的人只有白老先生。
秋桐没有在杨家发过疹子,祖母也不会让白老先生屈尊给秋桐诊脉,现在她说出来,不但是为了震慑眼前这个郎中,还因为白老先生已经隐居,常家无从询问,即便旁人佐证,她的谎言也不能完全拆破。
那郎中果然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在高门大屋中进出,最要紧的就是管住这张嘴,主子问的才答,一句话不能多说,否则就会惹火上身,可是想到保合堂的白尊老先生,仰慕、尊崇之心油然而生,能在同一个患者身上,听到白老先生从前如何辩症,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当下也顾不得别的,忙问道:“小姐赎罪,不知白老先生如何诊此症。”
如何诊此症……简单几个字,就是已经相信秋桐从前也有过这样的病症。
权利重新回到她手上。
杨茉稳住心神,仔细搜罗着合适的言辞,“麻病身热,小儿常见,先见耳、颈、面,后到胸、背、腹部,最后四肢出现疹团,为玫瑰色斑疹,指压可退色。风疹如是,为粉红色小疹,出疹处与麻病相反,多发于胸背腹部,四肢较少。水痘,多由咳嗽、发热而起,先为丘疹耳后变成疱疹。痘症是恶xing起病,来势汹汹,皆由恶寒起病……”
听到杨茉的话,郎中的手抖起来,玫瑰色斑疹,指压可退色……粉红色小疹,这些辩症之法他闻所未闻。
所有的疹病,光从外观上短短几句话就已经区分开来,如何用得着几位郎中就脉案辩症会诊,不愧是白老先生。
“秋桐这病既没有身热,又是局限在几处出现,且大小、形态不一,皆为碰触异物所致,不同于常见几种疹病,白老先生说只需换gān净衣物、被褥,不再碰触异物,用清热……利湿,祛风止痒的药方,疹团自行消失。”
郎中仔细记着杨茉的话,生怕忘记,好半天才一揖拜下去,“今日听得白老先生的脉论,学生受用不尽。”
火候已经差不多了,杨茉道:“只因为我让秋桐磨香料才会发疹,所以白老先生的话我记得很清楚,依先生看,秋桐的病和上次可相同?”
郎中不敢怠慢又将疹子的形态问了婆子一遍,婆子仔细查看一一对答,旁边的程妈妈不时地看屏风后的杨大小姐。
都说杨大小姐不通药xing,却能将这些记得清楚,转念想想也并非没有可能,到底是杏林世家,耳听目染自然也会懂得一些。
郎中问清楚这才道:“在下来看仍是旧疾。”
杨茉追问,“是否用白老先生的方子即可?”
郎中一脸恭敬,“自然再好不过,任谁都难敌老先生。”
杨茉站起身来,心中豁然开朗,这是到了古代,第一次让她感觉到舒畅,“那就劳烦先生开一剂药方。”
郎中又再三谢白老先生,这才去旁边开了方子jiāo给程妈妈。
郎中出了门,杨茉从屏风后走出来,向程妈妈行了礼,“劳烦妈妈了。”
程妈妈笑容可掬,“小姐这是哪里的话,都是奴婢该尽的本分,”说着看向秋桐,“虽说这是秋桐姑娘的旧疾,可还是小心点才好,小姐大病初愈身体还虚着……”
程妈妈苦口婆心地劝说,她也不好再驳斥,“让人将耳房收拾出来,秋桐过去住两日,等疹病消了再进屋伺候。”
杨大小姐病这三年和从前可是大不一样了,好像多了不少主见。程妈妈道:“那就照小姐安排的来办。”
秋桐看着挡在她前面的小姐,羸弱的身体直直地站在那里,仿佛无论如何也不会动摇半分,不由地眼睛一酸,差点掉下眼泪。
耳房设了chuáng榻,杨茉吩咐chūn和,“换一套新的被褥。”
chūn和应了一声忙去安排。
到了晚间秋桐身上的疹子已经消了不少,秋桐笑着将袖子拉开给杨茉看,“多亏小姐,奴婢的病才好了。”
没想到郎中的中药这样好用,若是在现代就要是抗过敏的药物,现在用中药依旧能达到这个效果。
左右没人,秋桐低声道:“小姐什么时候学了医术。”
杨茉兰是没有,她则是在几百年后的医学院毕业,读研究生、进修,还因为陈东下基层求前途的原因挪过好几家医院,陈东有了外心之后,她gān脆去援藏,就是在那几年,她的心qíng豁然开朗。
背叛、辜负,想想不值一提。
援藏时医疗设备也不齐全,她跟着当地的郎中学了不少糙药药理,这也算是陈东和小三给她留下的一笔最大的财富。
“我没学多少,不过在祖母那里耳听目染,父亲也教我一些,只不过那时候我不在意罢了。”
说到这里,杨茉看向秋桐,“你小时候得过的病症都有谁知晓?”秋桐这病起的急,又偏偏在她刚醒来之后,好像是故意让她身边少了人帮衬,常家就是这样对付杨茉兰,将她扔在小小的院落里,不声不响地活着,所以常亦宁的赐婚才会进行的那么顺畅。****************感谢无忧103同学的蛋糕,感谢小家人,闲散宅女的声援。
☆、第五章生母
秋桐想了想,“这里面的事我都不大知晓,想来想去,老子娘可能告诉了哥哥。”
话说到这里,chūn和抱着秋桐之前用过的枕头过来,向杨茉颌首,“我又闻了闻,是蔷薇硝。”
蔷薇硝?这是什么东西?杨茉一时思量不出,硝……是硝石?印象中硝石是做火药的,秋桐小时候又怎么会接触到硝石过敏。
“蔷薇硝是做什么用的?”杨茉抬起头来问。
chūn和小心翼翼地将枕头拿开,“若是哪里起了疖,用上很快就能消了,还能治藓病。”
chūn和说的疖,就是毛囊炎,杨茉去过流动医疗站,身边有位良师益友,如果说用来治毛囊炎,那一定是银硝,“蔷薇硝好得来吗?”
chūn和摇头,“普通的硝倒是好来,这上面有清淡的蔷薇露香气,”说着看看窗外,“我们院子里没有见谁用过。”
秋桐脸色有些难看,她从小就进了杨家,唯一和家人见面不过就是捎些银子,哥哥嫂嫂平日里待她还好,还说为她存着银钱,将来也好添妆……“眼见就到月底了,我让人送个消息,将月例捎回去。”借着这次见面,也好看看清楚,是不是她家人和别人串通,故意在背后捣鬼。
秋桐不知道这件事的厉害,杨茉兰这个经历过一次的人最有感触。秋桐、chūn和出府的时候杨茉兰身子还有些羸弱,常家送来伺候的丫鬟虽然尽心却不知她的脾xing,因此身上的病又拖了大半年,才算出来见人,那时候常亦宁以后的正室妻子乔氏已经频频进出常家。
秋桐前世死在狠心的兄嫂手上,杨茉道:“若是错了。”
秋桐咬紧嘴唇,“大不了我做牛做马补偿他们,却也不能蒙在鼓里。”
杨茉看向窗外,天气越来越热了,马上就要进入夏天,“我记得你嫂嫂家里腌的酸huáng瓜和小酱菜很好吃,你让人稍话回去,请她下次带来一些。”
嫂嫂的酱菜是远近有名的,她这才帮着兄嫂存些银钱,将来好开铺子。
杨茉看着角落里的枕头,“银硝有人拿来吃吗?”
chūn和忙摇头,“只是嘴里破损能涂一些,谁也没吃过。”
掌握一些别人都不知晓的信息就是她最大的砝码。银硝有利水、泻下的作用,若是真的有人算计她,她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想到这里杨茉看向chūn和,而且银硝最大的好处是,不像大huáng、芒硝、蕃泻叶,明眼人都知道是用来做什么。
“想法子弄些硝来。”
chūn和点头,硝不似蔷薇硝那么难得,可是大小姐要用硝来做什么。
秋桐退下去养病,杨茉靠在chuáng边看医书,祖母、父亲、母亲留给她的就是这些了。书页上的字映入她眼帘,从此之后她要做个睚眦必报的人,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只有qiáng者才能生存。
……
中通二十七年夏,杨茉兰服丧满二十八个月,杨家远枝长者占卜为大吉,杨茉兰才脱去了孝服走出屋门。这是杨茉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抬起头看到碧蓝的天空。
“知不知道陆姨娘去了哪里?”
chūn和听得这话吓了一跳,忙抬眼看向半靠在软榻上看书的大小姐。
陆姨娘是大小姐的生母,刚才她和秋桐还说起……陆姨娘打听大小姐的事。
杨茉眼睛从书本上挪开,chūn和回道:“一直在京郊住着,前几日还托人捎信,要见小姐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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