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一桩罢了,大家都是邻居,哪有不帮衬的道理?你可是别再放心上了。”赵信良笑道,顿了会儿,又好奇地问,“怎么今天这里看上去那么冷清?你们老板娘今天不用整理客人们要买的绣品么?”
一提及任氏,阿平的脸色立马就黯淡了下去,但见她摇摇头,把手往赵信良面前摆了摆:“您快别提了,每年的七月二十,她都会这个样子……整个人好像垮了一样,做什么都不会有力气,生意也疏于打理,净是把整个人给锁在房间里,不住地喝着闷酒,愣谁也劝不住。”
“啊?怎么会这样?”赵信良万分惊愕,末了又是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不知……这个日子可有什么特殊之处,是她哪个亲人的忌日么?”
“呵呵,实在是不好意思啊赵老板,您瞧瞧我这张嘴,怎么就这么碎呢我刚才也是随口说说,却是不小心说多了话,您别往心里去啊,见着老板娘的时候也别提我跟你说过这个……”阿平有些紧张,“老板娘平素不让我跟别人说她的事,我也是念在前几**救过我们,心存感激,总觉得你要亲近些,所以一时嘴上把不住门,竟跟你说了这些个乱七八糟的……”
阿平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赵信良也不好再接着往下问,只讪讪地笑着,尴尬地问了一句:“那你们老板娘现在没事了吧?酒喝多了伤身呢,就算遇见再大的事,也可得要保护好自己的身子呀。”
“兴许她自个都习惯了,赵老板您别担心,尽管去做自己的事吧,等过了今天,她又会恢复如常的。”阿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又自语道,“这人啊,也不知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都是在为上辈子还孽债呢。”
赵信良听得有点不明不白的,最后只得憨憨地笑了笑:“那我先走了,你忙。”
“哦,你不看闺女了么?”阿平这才又是缓过劲来。
“不了。”赵信良摇摇头,边走边说道,“她总是乖得让我放心,现在又是任老板娘带她,我则更放心了。”
阿平宽慰地笑了笑,又颇为担忧地看了看二楼任氏的厢房,随后目送赵信良离开。
稍稍地gān了会活,阿平想了想,还是决定要去二楼看看任氏,这几年下来,直面任氏这副痛苦煎熬的模样已经多次,可阿平至今却无法习惯下来,每每看见她这个样子的时候,阿平还是总忍不住想落泪。
推开二楼厢房的门,里头一点动静也无。
阿平的心跳得颤颤的,四下搜寻,终是在房间的一角发现了蹲坐在地上将自己抱成一团的任氏,一颗心顿时被揪了起来,生生地疼。
阿平皱着眉,眼圈瞬时就红了,她赶紧关好了门,颤颤地往任氏的方向走去,缓缓地在她面前蹲下了身子:“小姐,咱们回宅子吧,今天就不做生意了。”
任氏眯着一双眼,朦胧地看着阿平,她的浑身都透着一股子浓郁的酒香,混合着她身上那惯有的胭脂香味,居然煞是好闻。
“小姐,小姐?”见任氏不回答自己,阿平也急,赶紧低低地唤了唤她。
“阿平,你先出去……”任氏的右手紧握着地上的酒坛口子,浑身苏软馨香得像是整个浸在了酒水里一般,她的额上有细细密密的薄汗,可阿平乍一摸上去却发现那全是冷汗
“小姐,不管怎么样,咱们先回宅子吧。等回了宅子以后,您想怎么样都行。”阿平说着,便扶起了任氏。
可任氏浑身一点气力也无,阿平要扶着她往外走也是困难。
但见任氏伏在阿平的肩上,张开她那浸满酒香的丹唇忧伤道:“阿平,你就让我在这呆一会吧,你吵醒了我的梦,我刚才梦见碧凌了,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她了……”
“小姐”阿平突然心痛地把任氏甩开,扔在椅子上,任氏却自动地在椅子上软下了身子去,舒适慵懒地靠在上头,继续闭上了双眼。
“你再如何自欺欺人,也终是无用,死了的人是怎么也活不回来的。”阿平此时也有种浑身脱力的感觉,她望着醉生梦死的任氏,轻轻地呢喃道。
“我难得糊涂蠢笨一回,你连这样的机会都吝啬给我。阿平,要我说你的心真真是狠呢。”任氏苦涩地笑笑,尔后睁开了双眼,皱着眉揉了揉疼痛的额心,“我多希望自己每次真的可以烂醉如泥……可我总做不到,只能假装自己是真的醉了,然后从中找到一点点醉意……从前多么令我自豪骄傲的酒量,如今却反倒成了我的羁绊,这真真是,天大的笑话。”
“小姐,咱们回去罢。”阿平心疼地看着任氏,“其实你真的什么错也没有,何必一味地自责?”
“回去?”任氏用手指敲着酒坛口子,眯着一双眼笑看阿平,“我能回哪里去呢?不管我走到哪,终归还是会想起碧凌的模样。”
任氏话语刚落,门外却是忽然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绣坊里头打杂的女伙计的声音有条不紊地传来:“老板娘,千禧楼的赵老板来了,说是有东西要拿给您,您看要不要让阿平姑姑出来代劳?”
“你去吧。”任氏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冲阿平吩咐道,末了又轻声地嘱咐了一句,“还有,就说我身子不舒服,今日不便见人,改明儿吧。”
“我省的。”阿平恭敬地答了一句,又担忧地看了任氏一眼,之后摇摇头出了这门。
不多时,阿平又折回来了,面上的表qíng颇有点为难,怀里还抱着一样东西。
任氏放开了手里的小酒坛子,正眼看她:“怎么了?”
“其实才刚赵老板来过一回,我不小心说漏了嘴,他知道你醉了,就离开了绣坊。我本以为没什么的,哪晓得他这会又来了,说是让他娘亲给你熬了解酒汤来,还说这个喝了效果真的很明显,对身子也好,这会子要我拿上来给你喝完,确定你没事了,他才肯放心走呢。”阿平一路解释道。
任氏却立马直起了身子,神色恢复如常:“你还跟他说了什么?他这会人还等在楼下?”
阿平点点头,尔后又颇为紧张地答道:“我……都是我多嘴,念他救过你,所以就跟他说你今日伤怀,正躲在房里喝酒……其他的,倒也没说什么,我适时止住了。”
“平日见你行事也稳妥,怎么今个倒这般糊涂?我看你比我更像是喝醉了酒的。”任氏凝眉。
“那这个解酒汤……我拿去倒了吧?然后再跟赵老板回复说是你喝完了。”阿平说着便要去倒醒酒汤。
“你回来。”任氏站起了身子,指着阿平手里的解酒汤闷闷道,“把它给我。”
“你要喝?”阿平惊讶地反问了一句,语气里还带点不解,“可你并没醉呀。”
“我看你真是年纪大了,愈发啰嗦了,给我就是。”任氏别扭地说了阿平一句,阿平看看手里的解酒汤,又看看有些失常的任氏,随后把解酒汤放在桌上留下了。
“你先出去吧,嗯……还有,先不要让赵老板离开,且让他等我一会。”任氏说完后,信步走到桌前坐下。
阿平自是不大清楚任氏想做什么,但是看她脸上的神qíng比之刚才的要好了些许,她心里也就稍稍安定了些。
第160章七月二十的意义
第160章七月二十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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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平走后,任氏端坐于桌前,将双手抚上了那盅醒酒汤,是热的,暖的好像不止是她的手,更是她的心。
尽管这天气还在伏天里,可任氏的一双手却冰冷得吓人,她很多次都摸着自己冰冷的手心在想,是否是因为四年前七月二十那日,她的双手占染上了鲜血的缘故,所以从此往后,原本温热湿润的手掌,就渐渐地变得冰冷gān燥起来了。
如今,她冰冷的手心触着醒酒汤的温度,暖暖的感觉让她很是安心,也暖得她的意识渐渐地有了几分醉意。
她知道赵信良就坐在楼下等候着自己的消息,所以就在刚才,她忽然萌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她要告诉赵信良,亲口告诉他,自己是个多么可怕的女人。
既然终是无果的,不妨趁早结束,了断得越是早,就越是gān净,否则到了最后,只会落得两败俱伤,纠缠不清,再也别想断gān净。
现在这么做,受伤的只有自己一个,反正她早已遍体鳞伤,不怕再多来一道伤口。
“阿平,叫赵老板上来吧。”任氏起身走至梳妆镜前,稍稍给自己整理了一下发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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