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嬷嬷把嫁妆单子和账册递给明珏,又说:“箱笼共有四十八只,里装着五套瓷器摆件,六十匹绫罗锦缎,八十套四季衣服,纯金、纯银头面首饰各八套,金银簪子各二十只,镶红蓝宝石金步摇各十六只,各式金银手镯各十对,各式戒指一盒,各式项圈项链共十八只,各式翡翠钗环和花钿共六十只。”
明珏难掩脸上的惊诧,心里欣喜不已,原来她的私房也不少,都是金的、银的、玉的、翡翠的,也值不少钱呢。到底是公爵之门,家底丰厚,可这些让她咋舌的东西才值一千多两,百年侯爵之门又是何等富贵?
“打开,一件一件清查。”
“慢着。”苏嬷嬷拿过嫁妆单子和账册,“太太别怪老奴眼皮子浅、见识短,查验难免人多手杂,要是最后对不上账,老奴没法跟二奶奶jiāo待。”
没等白夫人说话,白迎芷看了明珏一眼,说:“名门旺族的奴才都见过世面,不会拿破铜烂铁当宝贝,不象有些人,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苏嬷嬷刚想开口反驳,被明珏制止了。白夫人大张旗鼓清点她的嫁妆,白迎芷又把话说得那么绝对,显然她们已经知道嫁妆里的猫腻了。
“太太,您看看二奶奶的嫁妆衣服。”
八十套四季衣服共装了六箱,几个婆子拿出衣服,全部摆列开。不只明珏惊呆了,苏嬷嬷和紫竹等人也瞪大眼睛,田妈妈吓得浑身发抖。
每箱衣服只有上面两三件用料优良、做工jīng细,压在里面的衣服用料都是软棉葛纱,做工更是粗陋不堪,有的用料稍好,却剪得乱七八糟。六箱衣服,嫁妆单子上写着八十套,能拿出来穿的也就是十几套。
别说豪门绣户的各层主子,就是粗使仆妇和升斗小民都不会穿这种衣服,扔给乞丐遮身差不多。这可是洛明珏的嫁妆啊!玩笑开得也太大了。
“太太,您再来看看这绸缎和首饰。”
六十匹绫罗绸缎只有摆在最上面的几匹质地好、花色新,遮在下面的有陈旧的软缎、粗糙的绫纱、差色的细棉,有的表面看上去是锦缎,里面却裹了粗绵烂纱。金银头面也没几件象样的,大部分是铜铁包的金箔纸和银箔纸,刷了一层明漆,一碰就掉了。那些金玉翡翠首饰钗环更是劣质滥造,无比简陋。
明珏身体微颤,怒极反笑,脸上无可奈何的表qíng如冰冻霜摧。幼小的身体内已是个qiáng悍成熟的灵魂,若是真正的洛明珏,看到此qíng此景,该有什么反映?
苏嬷嬷气怒震惊,紧紧抓住紫竹的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田妈妈也惊丢了魂。她们主仆惊愕惶恐的表qíng与周围嘲弄、蔑视、怨怼的目光形成鲜明的对比。
“侯爷来了。”
密集的人群迅速闪出一条通道,喧嚣吵闹声嘎然而止,柔媚、欣喜、期待的目光投向门口。不只是他那几十号妾室,白迎芷也恢复了淑女端庄的形象。萧怀逸背手慢步走近,目光沉着,面色平色,周身却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明珏瘫坐在椅子上,浑身绵软无力,她低垂着头,不敢看萧怀逸。她刚才想好的应对之策根本不敢在萧怀逸面前施展,只好坐等他的宣判。
白夫人迎上去勉qiáng一笑,气势不象先前那么嚣张了,她叹了口气,说:“我也知道嫁妆都是当家主母筹备,可洛家也欺人太甚了,怎能这么过份呢?”
萧怀逸没答话,面色一如既往平静,他看着这些粗制滥造的嫁妆,目不斜视,眼角的余光却把每个人的表qíng都尽收眼底。他嘴角挑起淡淡的讥诮,在箱笼间转了一圈,就往外走。来到明珏身边,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大步离开了。
明珏感觉到萧怀逸看她,不敢抬头与他四目相对,目光只在他的膝盖之下打转。即使萧怀逸不开口,她也能觉察到他压制的qiáng烈的愤怒,随时都可能如火山bào发。她的心沉入谷底,融入一池止水之中,流露出令人心惊的沉寂。
萧攀追着萧怀逸出去,走出大门,问:“侯爷,这是白夫人的yīn谋吧?”
“不是,确实是洛家所为。”萧怀逸的语气没有丝毫惊讶。
“那、那岂不是害了夫人?夫人年幼,根本不懂这些……”
“年幼?”萧怀逸停住脚步,轻叹冷笑,“明珏确实年幼,可惜了她这么乖巧讨喜的女孩,唉!可是她不年幼,至少比你我都年长。”
“谁?她……”
“还能有谁?”
“侯爷,您说夫人?她……嫁妆闹出这种笑话,她能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是她的事,想活命就有妙招,八仙过海,各显其能,看热闹吧!”
嫁妆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一旦传扬出去,就会成为豪门贵族乃至市井俚巷的笑柄。萧怀逸沉静平淡,看不出喜怒,没说话,也不表态。在场的所有人都要看白夫人的眼色行事,但她的意思若与萧怀逸相悖,众人就会毫不犹豫摒弃她。
白夫人听说嫁妆里的猫腻,就开始同白迎芷等人谋划设计,目的就是让明珏丢脸,激怒萧怀逸。事到如今,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她心里也没底了。事qíng闹大了,却达不到目的,对她也没好处,而且她真怕明珏反咬一口。
白迎芷摇头雪花丝扇,神清气慡,笑容畅快,“洛夫人的嫁妆真让人大开眼界,我听说过嫁妆以次充好,却没想到还能这么捣鬼。”
“白姑娘能大开眼界,我也很欣慰。”明珏站起来,清傲的目光扫过满箱的假冒伪劣,又说:“白姑娘处心积虑,不会就为大开眼界吧?”
“见过没脸的,还没见过象你这么不要脸的。”萧怀菱横眉立目,自认抓住明珏的把柄,跳起来,破口大骂,“你要是有脸的,就应该下跪认罪。”
明珏不愠不恼,浅笑淡然,“就算有聘礼没嫁妆,男人乐意,女人qíng愿,我凭什么下跪认罪?女子出嫁之所以要备嫁妆,就是希望在婆家的日子好过一点,有私房钱傍身,不至于捉襟见肘,日子好坏苦乐自知,跟要不要脸有什么关系?你也开始相亲备嫁了,是不是家里给你准备嫁妆,你也要一一过目呀?”
萧怀菱无言以对,恨恨看着明珏,见明珏向她走来,忙后退几步抓住白迎芷的手寻求外援。白迎芷笑容yīn贽、神qíng倨傲,故做矜持的目光不时扫向白夫人。事qíng若闹大,她会先给自己找退路,置身事外,让白夫人承担后果
白夫人怒视明珏,气势yù弱,名门旺族同篷门小户不一样,嫁妆是女人的私房,婆婆无权查看。今日一闹,她目的没达到,再惹一身骚,就得不偿失了。徐氏和小白氏都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没人替白夫人出头。
“好女不穿嫁妆衣,我没有嫁妆,日子照样过得舒服滋润,与别人有什么相gān?你们费尽心思把这件事抖出来,不就是想让我丢脸吗?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我丢脸一定要拉上几个垫背的。”明珏冷哼一声,狡诈一笑,“紫竹,按嫁妆单子清点嫁妆,看了看差了多少,苏嬷嬷,把打理嫁妆的陪房家人叫来。”
明珏叫过风兰,低声吩咐几句,风兰连连点头,快步离开。她又叫来小丫头和粗使婆子,把衣衫布料和首饰钗环分出等级,把能入眼的挑出来。
看了这堆破烂儿,明珏暗自咬牙,许氏太可恨了,公爵府的当家主母,竟然昧着良心、腆着脸面做出这种事,难怪洛家会被掠爵抄家。
谁会对自己的丈夫和小三生的孩子好?没有一个女人敢慷慨陈词回答。庶子庶女受nüè待也是qíng理之中的事,但大部分人还会顾及脸面,不会惹人非议。许氏就不同了,反正她亲生的女儿没嫁到平北侯府,她才不管明珏的日子怎么过。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要不怎么会有这么多以庶女反抗为题材的小说呢?所以,有朝一日,明珏向关在铜牛庵为奴的许氏发难报仇也在qíng理之中。
“小乔,帮我一个忙。”
“说吧!”小乔混在人群中,模样很老实,眼珠滴溜乱转。
“你熟悉外面的qíng况,帮我写一份状纸递到顺天府衙,就说我嫁到萧家一个多月,三千两银子的嫁妆变成一堆破烂儿,请青天大老爷为我申冤做主。”
小乔冲明珏竖起大拇指,“没问题,我乐意效劳。”
“你、你胡说,你、你倒打一耙,你……”白夫人气急败坏。
明珏沉下脸,一把扯过徐氏手里的嫁妆单子,抬高声音,说:“你们都看到了,我的嫁妆是什么,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没人做手脚,怎么会变成破烂儿?”
“洛家给你准备的嫁妆就是一堆破烂儿。”
“谁敢做证说我的嫁妆是一堆破烂儿?”明珏挑嘴冷笑,直视白夫人,咄咄出语,“你既然知道嫁妆的内幕,为什么结婚当天不说?要等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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