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九微冷眼旁观,觉得这师慈徒孝的场面分外扎眼。
再一眨眼,又是八岁的凌九微染了风寒,凌天轩守在他chuáng前彻夜不眠,替他诊脉,渡送真元,送汤喂药。
凌九微攥紧了拳头,他开始不解,凌天轩根本无须对一个天真烂漫什么都不懂的孩童如此百般讨好,有何意义呢?
这样的场景太多,多到目不暇接,多到漫天遍野。
最后,画面定格在凌天轩临死之前,满面痛苦说的那句,“我虽然年轻时犯过错,但对你,我问心无愧,这么多年了,我竟抵不过一个你面都未见过的生身父亲!”
其实他完全可以躲开的。
那一击剜心之痛。
他也以为他会躲开的。
但是他没有……
他是自己迎上去的。
凌九微垂下头颅,眼帘翕动,滚落一颗烫到人心的泪珠。
这么多年,他试图用仇恨给自己洗脑,他杀得没错,那人该死,然而每到午夜梦回,他又会忆起师父带他如亲儿子的好。
当时的他以为这一切都是欺骗,都是凌天轩亲手编织的弥天大谎,可是随着年岁渐长,他开始明白,有些关心是伪装不来的,有些眼神是作假不得的。
当后悔的火苗隐隐蹿起时,他又会再qiáng行说服自己一遍,一次次qiáng调对方是死有余辜,所以自己的小千世界里会重复播放那残忍的一幕。
他在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有些事做了,一辈子不能回头不能反悔。
否则只会更加痛苦。
但是今天,一切都昭然若揭,行之于光天化日,让他再想藏也藏不住了。
他不得不承认,他其实非常怀念自己的师父,那个曾经在他心目中与父亲相比肩的人。
第88章抓到一个修仙的24
世上很多事都如筑堤防洪,拦得了白làng怒涛一阵子,拦不了一辈子,再加上有外力破坏那层日渐腐蚀摇摇yù坠的堤坝,溃不成军就来的轻而易举,随意一个翻手,汹涌洪水就冲跨了城墙,泛滥成灾。
凌九微的太阳xué阵阵发紧,像是有人用无形的铁丝圈箍住了他的头,不断收拢拉紧。
我没有错!他是我的杀父仇人,为父报仇我有何错?他一遍遍念着这句话,铁丝圈就越箍越紧,箍得他头痛yù裂。
相反,只要他产生一丝半点的悔意和动摇,大脑就会骤然放松。
这是在bī他承认,承认自己其实一直都在追悔不已。
yīn眼烛像是找到了目标,绿光大胜,疯狂加速,贴着凌九微周身转动起来。
徐泗被捂着眼睛,只觉得贴着自己的那副胸膛震颤不已,阖在自己眼帘上的掌心也渗出了绵密的湿意。
这时,耳边的空气传来波动,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破长空,带着哨音急速刺来,徐泗下意识抬起齐殇格挡。
“铛——”东西被挡落。
徐泗扒开凌九微的手,低头一看,那是一缕头发,一缕会动的头发。用剑将头发挑开,头发末端蠕动着一只被齐殇震晕的腹大如鼓的白虫,随着它的动作,腹部传出一声声轻微的哨音。
徐泗头皮发麻,一个激灵没控制住,一剑捅破了那条白虫,随着虫子一声急促的哀鸣,身体化成一股黑烟。
“噬魂虫。”凌九微一手搭在徐泗肩上,使劲儿甩了甩头。
徐泗回头,对上那双熟悉的桃花眼,倒吸一口凉气。
“师……师父。”他语透焦急,换来凌九微的垂眸询问。
“怎么?”
什么怎么?你的眼睛里黑乎乎一片啊师父父!看不见眼白啊师父父!你不会走火入魔了吧!
但是话到了嘴边,自然而然变成,“没什么,你看上去有些疲倦,感觉如何?”
“还好。”凌九微听上去不能更正常,方才还黑dòngdòng的眼瞬间恢复清明,“司茕已经成了魔修,灭之不可心软。”
“嗯……没什么好心软的。”徐泗担忧地瞟了几眼那张白得毫无血色的俊脸,总觉得哪里透着古怪,“师父你真的没事吧?”
凌九微凌厉地扫了他一眼,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瞬间加力,像是要把那副肩胛骨捏碎,徐泗皱起脸。
“闭目凝神,将真元聚于金丹。”凌九微甚少用这种冷硬的语气说话,徐泗刚想挣脱询问,肩上又是一痛,只好遵从照做。
闭上眼的瞬间,无数拖着长发的噬魂虫从四面八方涌现出来,将他们重重包围,凌九微低喝一声,撤了小千世界,凝足真元张起结界。
把自己的jīng神随着真元一道沉下去,一直沉到丹田处,不出意外地又遇到了这几年来一直存在的问题,他没办法靠近金丹。
每次都在翘首可见金丹旋转的咫尺之处,自己就被一层无形的网给兜住,五年来从未冲破过。他曾经请教过璇玑子和师父,为何他接近不了自己的金丹,二人皆是一副高深莫测学究样,徐徐吐出两个字:随缘。
徐泗愤愤然,觉得这两个人肯定瞒着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jiāo易!
正当他再次在那层网周围徘徊不前,时不时做些无谓的尝试,一股清凉的气息从肩膀处渗透进来,一路朝丹田聚拢,最后停在徐泗真元附近,绕着他逡巡一周,忽然抛开他,朝那道不可见的网冲去。
“破!”耳边乍起一声qiáng而短促的破字。
金丹周围泛起密密麻麻的类似符咒的文字,编织成一层金色的网罩,将金丹团团围住,随着那声破,符咒湮灭成点点闪烁的金色荧光,往四周消散开去。
这是什么鬼……徐泗大脑宕机片刻,随即自金丹处涌出一股qiáng劲的力量,带着似曾相识的灼烧感和疼痛,袭向四肢百骸。
我靠……这不是2333给的洗髓液吗?我还以为是坑爹系统又害我,药力失效了,原来是被凌九微他们封印了!徐泗浑身猛地一颤,像是被雷电击中,抽搐了一下,脸庞散发出金色的光,宛如一尊活佛。
被那股qiáng大的真元qiáng行震出体外的凌九微撤回掌,踉跄几步,结界一下子碎了,那人忽然像是掉了线的风筝,急速坠落,在空中划出一个优雅的弧度,落地前被徐泗拥入了怀中。
依旧前赴后继而来的噬魂虫一看结界已破,立刻瞅准时机发了狠,腹部的哨音愈发尖锐喧嚣,不顾一切朝二人……朝凌九微飞扑过来,徐泗一扬手,二人身周燃起一道火墙,哔哔啵啵将那些虫子烧了个灰飞烟灭,完美诠释了什么叫飞蛾扑火。
将凌九微独自一人留在火墙包围圈内,徐泗跨了出来。
身体被过于qiáng大的真元涨得隐隐作痛,按耐不住想要爆发出来,一勾手,齐殇飞了过来,徐泗握住剑柄猛地一劈。
黑色的天幕被刷地劈开,有无数张牙舞爪的花蔓从劈开的fèng隙中疯狂漏了进来,朝徐泗的方向聚集。
“出来吧,我的好哥哥。”随着夜幕被一点点撕碎,徐泗面无表qíng地环顾四周,心里却慡翻了天,这金手指开得我想跪下叫爸爸!
没人回应。
哼,躲起来不说话我就找不出你吗?徐泗凝眸排查,jīng神力扫过一个又一个角落,及其有耐心地搜索着。
眼中jīng光闪过,十点钟的方向,花蔓缠着一个人慢慢升起。
那人耷拉着脑袋,四肢无力地垂落,从腿到腰身被花蔓层层包裹托住,这样他起码能保持直立的姿势。
是司茕……不对,徐泗瞳孔微张,是……方飞叶!
那司茕在哪里?
徐泗的头皮瞬间炸了,他僵硬转身,于那团赤焰中看到之前倒伏在地的凌九微缓慢爬起身。
“我的好徒儿,你叫为师?”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上浮现出盛大的笑容,让徐泗心口阵阵泛凉。
“司、茕、”一字一顿,像是要将念出口的名字千刀万剐,“你若敢伤他一毫,我让你从此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司茕嘴角吊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似哭似笑,“就凭你?满门被灭只当缩头乌guī的懦夫?”
“你看清楚!”司茕一招手,面前浮现出一块银色屏幕,里面是那群惊慌失措笼在黑暗里各家家主,封御那张欠扁的脸尤其被放大了,“这些人可都是当日bī死司芝兰的凶手,你居然还试图以德报怨救他们?”
“所有事qíng都是你在背后撺掇。”徐泗面沉如水。
“是,是我撺掇不假,但恶意揣测可不是我qiáng加给他们的。”司茕想像对付凌九微那样,寻找他内心的短板,借题发挥,潜入其内心,所以他不遗余力地激发司篁心中的仇恨火焰,“想想司芝兰对你呵护备至,你忍心看他忍rǔ九泉?”
司篁面露不忍。
司茕很会算计,但他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司篁身体里的灵魂早就易了主,徐泗的感qíng并不比司篁,理智永远占得感qíng的上风。他分得很清楚,罪魁祸首是谁,谁是被任意驱使的牛羊,真正该死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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