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什么画派?”李唐倏然侧首问。
谢斯年望着他没有移开目光:“作品不拘于流派,印象派的光影色彩细腻,野shòu派直接而奔放,表现主义直视人心,超现实荒诞而真实……但要说最喜欢的,还是抽象派。”
李唐看着他,露出笑容说:“我以为你是极简主义的,用简单线条图形就能构筑一个世界,没有想到你有一颗想要砸碎现实的反叛心灵。”提到画画让他欢快许多,笑容和话语都多了,“我还是最喜欢印象派,就像是傍晚的一朵云里蕴藏着无穷的色彩,白色、金色、橙色、灰色、蓝色……画笔也描述不尽。自然是最好的老师,它能让红色与绿色协调在一幅画面里,把光影细致地揉进去。”
谢斯年轻轻莞尔:“我知道。”
李唐凝视着他的侧脸,金色的面具贴着线条优雅柔和的脸庞,一时看呆,当那双眼眸回望才回神:“抱歉,我话太多了。”
“不会。”谢斯年道,“该道歉的是我,身为你的丈夫,却没办法为你做什么,只能拜托斯斐去帮助你。”
李唐怔住,没有想到谢斯年会在意,安慰道:“你戴着面具的样子也很帅气。”
“戴着面具和不戴面具,我都无法出现在人前。”谢斯年淡淡的,不显忧郁,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愁闷。
李唐眨巴眼睛,退开一步看着他,即将黯淡下去的夕阳在他身后,青年长身玉立,一只修长的手握着jīng致的象牙huáng梨木手杖,fèng着金色图腾袖扣的袖口下露出gān净而瘦削的手指,半张面孔俊美无匹,半张面孔在面具遮挡下诡谲而神秘。李唐心脏怦然一跳,仿佛看到光影在他身上跳跃,连那从柔软的发也是完美地调和着色调。
“你可以当我的模特吗?”少年眸中落下暖融融的光,迷离地倒映着他的身影,透出丝丝痴迷。
谢斯年俯视着少年,在李唐的注视下,任由红痕从面具下钻出来,沿着脸颊,爬到苍白的脖颈上。这一回,他没有闪避,清楚地看到少年眼中的吃惊、惶惑和好奇。
李唐仰着头,谢斯年的眼睛里折she着余晖红色的光,仿佛从地狱里钻出来的魔鬼,咧开了嘴优雅地向他笑:“如果是这样……你确定要我做你的模特吗?”
那是……什么?
馒头在脚边冲着谢斯年狂吠,宛如他是不祥的象征,李唐神色复杂,既想靠近,又畏怯地缩回了手。
诶呀,画风变太快好考验演技啊哈。
李唐忍住想掰住谢斯年脸瓜子仔细瞧的念头,小心翼翼地朝后迈了小步,谨慎地和他对视,喉咙gān涩:“我、我们回去吧……”
谢斯年漆黑的眼睫眨动一下,面无表qíng地转过脸,过了一会回头时,脸上已经什么也没有,再无方才谈天的投契和温和,径自迈步走在他前面。
他刚才的退缩无异是对谢斯年的伤害,李唐也不想摆出害怕的表qíng,可何欢这颗小心脏这么脆弱,谢斯年毫不考虑他也会恐惧瞬间就变身了,好歹给他点时间铺垫一下qíng绪层层递进最后爆发然后释然啊喂!
遇上一个不按理出牌的,李唐只能和他互相伤害了。
刚到家,谢一本来还在高兴夫夫第一次带“孩子”出门,没想到两人气氛尴尬地回来了,登时快愁白了头。
第二天是周末,早上李唐又到画室去。陶连老先生偶尔进来看了看他的进度,并没有同他jiāo流。
早上收工,陶连带了个二十出头的俊秀青年进来:“何欢,这是于星北,在省里Q大上学。我下周要出趟门,你有什么事qíng就找你师兄帮忙。”
李唐站起来,看向于星北,眨了一下眼睛。
“何欢师弟,你好。”于星北露出友好的笑容。
李唐瑟缩一下,垂着脑袋嗫嚅:“师兄好。”
陶老知道他有社jiāo障碍,和陌生人很难相熟,就算是他们两人到现在也才见过两面,话也没说上几句。但画画不需要语言,只需要画笔就能表达他们的想法,陶老看着他画画,便透过画与对方jiāo流。他老人家不喜欢出门,偶尔出趟门,画室的事qíng也都是jiāo代于星北处理,这次也不例外。
李唐下午再来,陶老已经不在。等画完了收拾东西,隔着隔间单薄的门板听到外面有人谈论他,不禁停下了脚步。
“于师兄,那个何欢也太清高了,一来就搞特殊,还从不打招呼,难道是嫌我们入不了他的眼吗?”
“噓。别胡说,我看了他的画,水平的确是我们比不上的。”于星北道。
“水平高也不能不懂礼貌吧!他水平再高,也没有你好,你才是老师最得意的学生。”
于星北笑了笑:“行了,你们还和小孩计较吗?”
“师兄你就是太大度了,没教养的小毛孩就得好好教训才对。”
一行人说着,声音越来越远。
隔间里少年睫羽轻颤,湿漉漉的眼眸里满是受伤,瘦弱的身板费力地挺得笔直。许久,他将画板拆下来,用布蒙上,走出了隔间。大厅里的灯已经关了,画室的门也紧闭着,他拉了拉门板,果然已经反锁。
妈蛋于星北,本事没有,心眼还挺多。
第33章美少年与野shòu·13(修)
谢一在楼下等了许久,其他人都走了还没见少夫人出来,忙拦住要锁门的管理员,解释了下两人一起上楼,打开了画室的门,瘦弱的少年抱着画蜷缩在角落里,迎着楼道的灯抬起了清隽的脸庞,上面满是孤寂和恐惧,看到来人时漆黑的眼睛亮了亮。
“奇怪了,画室一般不上锁,钥匙只有陶老有,暂时jiāo给了他的一个学生,怎么也不检查一下就锁上了……”管理员嘀咕着,“还好再上来看了一眼。”
谢一立刻明白怎么回事,倾轧的事他见得不少,少夫人这么单纯内敛,不会轻易得罪人,一定是才华出众招人嫉妒了。他忍着怒气,温声说:“少爷,咱们回家吧。”
李唐攀着墙爬起来,垂丧着脑袋:“星北师兄不是故意的。”
星北师兄。
谢一默默记住了对方的名字,暗自记了一笔。管理员听到名字立刻明白过来,于星北在陶老面前装得比谁都孙子,对待有利于他的总是温声宽语,可面对他们这些普通工作人员架子比谁都高,他心里有了猜测,暗叹面前的男孩被欺负了还为对方说话,真是好脾气。
“不是故意的也是工作失职。”谢一咬牙切齿。
“我没关系,只是在这里呆了一会儿。”李唐小肩膀抖了一下,“我愿意原谅他,你别告诉斯年。”说着不愿再提了,抱着怀里挡了画布的画板朝外走。
一个合格的黑心莲要懂得适可而止,万万不可趁胜追击得理不饶人,恰当地展示自己的大度,在敌人认罪之前就宽恕他,没有比这更让敌人恼怒的了。
唯一遗憾的一点是,他还没能在于星北面前展示自己的宽宏大量。李唐暗暗把这个小目标记在心里,同时希望馆里的管理员不会让他失望。
“您放心,我不会告诉大少。”谢一顶着张老实脸诚恳撒谎。
两个满口胡言的人诡异地达成共识,管理员一边感慨真是好孩子,一边想着于星北这回踢到铁板,得罪贵人了。这位中年人本来就不喜欢表里不一的孩子,第二天见到于星北便当着其他学生的面说他粗心,把李唐锁在了馆里,还好人家的保镖发现,他本人也表示谅解,没闹出事。于星北面上笑着,心里恼怒至极。
第二天周日,李唐窝在家里的画室迟迟不提去画馆的事qíng,谢一没来催促,并背地里将事qíng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谢斯年,彼时正在翻着书的谢大少眼里透出耐人寻味的似笑非笑,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真是孩子气”就把事qíng搁下,弄得谢一满头雾水。
大少爷居然不帮少夫人找回场子?
李唐那幅水彩画已经画完,把油画的颜料、画布都摆上了坐在那儿发呆,一下子联想到前天和谢斯年散步的场景,心底痒痒地想要他来给自己当模特。他用刮刀将rǔ胶刮到画布上,上了暗的色粉,等gān了再刷了一层薄薄的松节油,而后坐在画板前拿着画笔出神,脑中灵光闪现,手下飞快地在画布上涂上金色的颜料。
一下午过去得很快,等画完了,画布上赫然是一只悬空在黑暗中的金色面具,神秘诡谲,但也优雅华丽,象征着残酷和反叛,也象征着颠覆后的新希望。
李唐退后几步欣赏着画,狭长眼眶处仿佛从黑暗中投出一道目光,隔着一个世界同他对视着,注视着这个时空。脑海中的画面一跳,李唐蓦然回想起当初绑架他的那个面具人,就是这样从墙后一动不动地投来视线,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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