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惊醒,老头心cháo激dàng,疾笔写下这首歌,所有的迫不及待和爱慕追随都倾诉在其中,最终化为被抛弃的痛苦呐喊。
艾里尔从地上捡起一枝树枝,握在手里当成话筒,缓缓闭上了眼睛。他长而卷的睫毛安静地垂落下来,面容沉静宛如一个回到母亲怀抱的婴孩,红润如同清晨红玫瑰让人想要采撷亲吻的嘴唇启开,低低吟唱出清丽迷幻的曲调。
一开始只是一段轻哼,随即伴着歌词,音调转高而急促,仿佛是急于寻觅女孩身影的青年,兜兜转转也未能碰到女孩的衣角,更在目睹爱人踏进地狱之门时,心中的忧伤倾巢而出。
生是为何?死是为何?喜是为何?悲是为何?
他已是她的笼中鸟,时间将他从几十年后释放流转到此刻,滋长多年的悲伤却没能得到解救。死神聆听着他的告解,给予他最yīn冷的承诺,他欣喜无比地踏进地狱仿佛奔向天堂。
但他的女孩抛弃了他。
艾里尔的眼眸微微张开,露出一线忧伤如海的蓝,带着震慑心魂的美。他本就雌雄莫辨,在盖利心里,他是整个chūn天里最灿烂的那一束阳光。而现在,他依然如灼灼的光,但不像chūn天,而像是冬天,蒙了一层灰色,不炽人,但明媚。
跨越了五个八度的纯粹歌声飘过了墙,像从地狱发出的绝望哀嚎,掠夺着士兵和贵族青年们的心神,顺着风,飘到了停靠在隐蔽处的宫廷马车前,四匹高头骏马的蹄下都装了特殊材料的马掌,驱使时能从地面飘起来。
此刻马车外跪了一地,星途歌赛的总制作连额头上的汗都不敢擦,一边分神听歌,一边忐忑不安地生怕儿子得罪了公爵。
安妮丝上将站在马车旁,凝神听着美妙的音乐,当歌声消逝在空气里,她心底滑过一丝遗憾,回过神等着公爵吩咐。
“殿下?”安妮丝靠在马车窗边小声询问,但许久也没能得到回应。她迟疑了下,掀开柞蚕丝绸的金色帘子,透过窗子看到斜靠在车壁上睡着的兰德公爵。
安妮丝震惊地瞪大眼——连着几年没能睡着的公爵殿下……睡着了?
第40章贫民窟的歌唱家·2
艾里尔从贵族手里要到了三个参赛名额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贫民窟,顿时欢呼声在各个角落沸腾。三大执政官来到艾里尔家里,送上珍贵的药材,对艾里尔来说这是最珍贵的礼物。
贫民区的三大执政官代表的是三种态度:
年近百岁的亚力桑德拉老先生睿智宽博,支持并鼓舞着年轻人从这里走出去,尽管他从未说明原因,但艾里尔认为这位智者是为贫民窟的未来着想;
反对派亚摩斯先生对区外的人持有敌意,十几年前他的孩子是第一个离开贫民窟的年轻人,临走前曾信誓旦旦地说要让平民和贵族们看到贫民窟的光耀,然而后来他失去了踪迹,亚摩斯先生相信他的孩子已经遇害;
唯一的女xing执政官凯瑟琳女士同样不同意年轻人激进的làng漫想法,尽管对墙外的人并非抱持qiáng烈恶意,但依然倡议人们警惕,并致力于将贫民窟建立成适合人们生存的乌托邦。
因此,这回真正来恭喜艾里尔的只有亚力桑德拉,老者摸着他的脑袋露出温和的微笑,看了看chuáng上躺着的人说:“艾里尔,洛斯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
艾里尔扑扇着浓黑如蝶翼的长睫毛,漂亮的蓝眼睛清澈gān净,满怀感激地望着老人:“多亏了您上次送来的药,亚力桑德拉爷爷。”
老人微笑:“那些药是亚摩斯向黑市的人买的,也许你该感谢他。”
艾里尔转过头,望向一脸严肃兼冷漠的亚摩斯,眨巴一下眼睛,露出了大大的向阳花般的笑容:“谢谢您,亚摩斯先生。”
亚摩斯冷哼了一声,嘀咕着咒骂了一声什么。
“艾里尔,我理解你想带着洛斯离开贫民窟看病的心愿,只是你知道,也许外面的人对我们没有善意。”凯瑟琳的翡翠般美丽的眼睛蓄满忧虑,“你明白,尽管安全区无法带给你长久的寿命,但能让你免遭恶意与欺骗。”安全区是这里的人们对贫民窟的代称。
艾里尔灿烂笑着:“我知道的。可是治好父亲的病是我和母亲的共同愿望,我想要他睁开眼看一看我,一眼也好,他已经睡了九年,够久了。”
凯瑟琳沉默了,静静望着好友的孩子。九年前洛斯陷入昏迷,医生们束手无策,艾里尔的母亲听说墙外有医治的方法,也像艾里尔一样参加了歌赛,可是从此一去不返,年近七岁的艾里尔为了同样的目标,瞒着她偷偷请求医女进行阉割手术除掉了睾丸,以保持清脆甜美的歌喉。
凯瑟琳赶到时,艾里尔躺在病chuáng上,脸色苍白得仿佛已经死去,耀眼的金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眼睛亮得惊人,勉qiáng地朝着她露出笑容,宛如chūn天的紫丁香般璀璨灼目。
凯瑟琳颤抖地抱住他,无声地哽咽着。从此以后,这个男孩将如黑暗里划亮的火柴般夺目,但也如火柴般寿命短促。
穆勒家族的人,拥有不竭的太阳般的激qíng与热心,唯独对自己冷酷无qíng。
等亚摩斯和凯瑟琳离开,亚力桑德拉留下来同他说话,那双闪着智慧之光的眼眸饱含温和,深邃地凝视着他:“艾里尔,好孩子,你知道凯瑟琳他们说的不错,墙外的人的确对我们有敌意。我无法阻止每一个年轻的灵魂,可也不希望你们受到伤害。”老人曾对每一个即将离开的人说过这番话,包括艾里尔的母亲。险境和希望伴随而生,不能因为看到阳光便忽略它灼人的温度。
艾里尔雌雄莫辨的脸庞纯真而率xing:“爷爷,我明白,安全区被装在了玻璃瓶里,贵族们将它拿在手中把玩,随时有随手摔毁的破坏力。我们的前人前仆后继地从这里走出去,希望为等待在这里的人带来好消息,我也一样。不仅是为了父亲、母亲,也为了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为了无私的阿尔维斯山和安全区的骄傲。”
亚力桑德拉怔愣住,许久才露出微笑,眼中的慈祥和伤感几乎从苍老的眼中流淌出来。是啊,长久以来他支持着每一个选择离开的人,在他们身上寄托着希望。两百年的时间让人们对墙外的世界憧憬而渴望,忘记了当初正是那些人将他们锁在这里,金盏花开了一年又一年,墙越来越坚固,连黑市的人都越来越难以获得外界的信息和资源。安逸只是表象,这里并非固若金汤,每一个晚上他都像睡在玻璃上,随时在梦里被扎醒。
夜里,亚力桑德拉再次被梦惊醒,无眠地爬上最高处的塔楼。围墙比塔楼还高,人们都沉睡了,头顶只有一片被禁锢的星空遥遥地冷冷地望着这里。
他的故园,他们的安全区。
他眺望着远处的山脉,花白的头发和胡子在冷风中被chuī乱。
伟大博爱的阿尔维斯山,亲爱的母亲山,请你保佑这些可爱的孩子们。
贫民窟挑选参赛者的方法很简单,邀请有意参赛的人到议事会大厅,当年候选上负责理政的五百位议员去掉参赛者三代内直系亲属,其余人将拥有投票权,民众可以在现场旁观候选,起到监督之责。
艾里尔非常顺利完成了候选,以第一名的成绩得到了参赛权,第二名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女孩,名叫贝蒂,第三名是一位十八岁的少年,名叫班森。艾里尔的好友盖利落选了,尽管失落,但艾里尔入选让他十分亢奋。
再过几天,将会有飞艇来到议事会大厅外的广场上,接走参赛的选手们。
艾里尔和盖利到水塘边他们用木头搭建起的小屋,在他们的秘密基地里享用了丰富的一餐——盖利从家里带来的面包和培根。
“艾里尔,我有预感,你将成为震慑住那些愚蠢贵族的人!”盖利握着拳头,就着牛奶咽下面包。他的舅舅就是亚摩斯失踪的儿子,受到亚摩斯的影响,十分厌恶墙外的人。
艾里尔骄傲地昂起下巴:“我会让那些人看到安全区的光芒,总有一天,要让他们亲手拆掉这堵墙。”
盖利崇拜地看着好友:“好!我在这里等你!”
两人击掌为誓,相视着哈哈大笑。
艾里尔回到家,帮父亲换掉脏衣物,擦了澡用上新药,一边哄着无意识的父亲一边给他喂食,忙完了到庭院洗衣服,最后把gān净的衣物挂在晾衣架上。
天色渐渐暗了,他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正要回屋,余光忽然瞥见天空中闪过一道光。他立刻抬起头,布满星子的深蓝色天空里什么也没有,清风拂过,耳边只有稀微的虫鸣声。
艾里尔摇了摇头,跨出步伐,突然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他仰起脑袋,一个英姿飒慡的女人穿着铠甲,俯视着他,露出了笑容……
……
艾里尔怎么也没有想到女人能像眼前这人一样凶悍,他才刚转身跑就被那人扭着胳膊揪回去,还不讲理地拿布块堵住他的嘴用绳子将他绑了个扎实,扛着他不知怎么避开了所有人旁若无人地大步走,最后将他丢进一只马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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