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西，进了一片竹林，愈走愈人迹罕至。秦佳贝和唐柔瞧东瞧西，水影头也不回，一声不吭的走在前面。走到竹林尽头是一处糙坪，糙坪中央有间小小竹屋。秦佳贝心想此地甚为雅致，倒是与梅度匹配。只见水影走到竹屋门口，双膝一屈跪在地上，道：“请先生成全。”
秦佳贝与唐柔愕然对视一眼，听得屋内有人叹道：“你这又何苦？罢了，你们都进来说话。”却不是梅度声音。
三人进了竹屋，靠窗边一位老人，慈眉善目，胡须雪白，秦佳贝一见这人，便知道什么叫做“仙风道骨”。只见他面前有一木桌，桌上一幅字画墨迹未gān。秦佳贝走上前去，见既不是写意，又不是工笔，反是白描，廖廖几笔，画着一盘小小圆果。秦佳贝咋看之下只觉得有些眼熟，仔细瞅了瞅道：“哦，这画我认得。”那老人道：“讲来听听。”秦佳贝伸指数了数盘中圆果个数，确定后才道：“这是一则古老寓言，这盘中李子廿一颗，指的是某朝廿一帝，这一颗李子没有把儿，指的是一位女皇帝。”她越讲越低，最后一句几不可闻，心中吃惊道这不是说的唐代么，敢qíng这便是那本书的出处，可是自己在哪里看过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位老人笑了笑道：“或许如此。”水影道：“先生，秦姑娘究竟来自哪里？”老人道：“以你修为看不出她来历么？”水影缓缓摇头道：“婢子看不出。”老人道：“就这一点浅浅修行，你还yù救梅度么？ ”他这话一出，秦佳贝便吃了一惊道：“梅度在哪里？他怎么了？”
水影狠狠斜了秦佳贝一眼，这一眼让她断定此事必定与已有关，于是便问水影道：“水影，梅度究竟怎么了？”水影狠狠道：“你第一次受伤，是唐家堡之劫难你非要cha上一脚，唐家遭受之苦你也分担了部分，中了一剑，梅先生却不忍你受苦，自己替你痛了月余。第二次你却让他去死。”秦佳贝奇道：“你在说什么？”水影道：“自古以来欠债还钱，欠命抵命，本该你的小qíng人去偿人xing命，你去让梅先生去还，不是要他死么？”秦佳贝大惊，唐柔也倒抽一口冷气。秦佳贝顾不得水影说话尖刻，结结巴巴道：“梅，梅，梅度，他，死了么？”那位老先生道：“以梅度的修为，虽抵一命，还不至死，只是恐受诸多痛楚。”秦佳贝恍惚中已明白事qíng原委，喃喃道：“他在哪里？”听得水影道：“请先生帮忙，梅先生所还那条xing命，婢子愿以自己这条xing命去抵。”老先生叹道：“此事恐怕不能。”水影闻得此言，抬起头来，恶狠狠看秦佳贝道：“那婢子杀了这个元凶，梅先生可否回到从前？”
秦佳贝听到此言又看她目光似利剑一般向自己she来，立时觉得心中一寒，听得那位老先生大喝道：“一念邪，心即魔变堕魔道，你要毁你修行么？”水影闻言一震，目中凶光渐敛，慢慢平静下来。老先生冷哼了一声道：“梅度虽如此，也是他的劫数。他过不了这qíng劫，却也没有随入魔道，还有机会重新再来。你不仅qíng字难过，心中怨恨更越积越重，只怕也是劫数难逃。梅度之所以离开，本是怕你如此，你却不知他心意，心中怨恨只积，只怕是越陷越深。”水影低头道：“婢子知错了。”老先生道：“梅度身受痛楚，却是他自己心甘qíng愿，与他人无关。你们都去吧。”秦佳贝上前一步，道：“梅度现在哪里？”老先生道：“终归是孽缘，又何必多问。”
第21章 非是我心意
这消息实在太过震惊，秦佳贝不知道自己如何出的竹屋。唐柔见她失魂落魄，一时也不知该安慰她些什么。一行三人穿过竹径，偶有风chuī来，竹叶便沙沙作响。唐柔瞧瞧水影，见她依然如来时一般，脸上平平静静，仿佛曾恶狠狠指着秦佳贝的那人不是她。而秦佳贝的头越垂越低。她本是个直慡的人，忍不住劝她道：“佳贝，这事也怪不得你。一切不是梅先生自愿么。”落刚说完，前面的水影立即停了脚步，回过头来一言不发的瞪着她。唐柔看她目光冰冷，右眼下一颗红痣更是红的可怕，象要滴出血来。心下打了一个寒颤，兀自qiáng硬道：“我说错了么？”
水影依然一言不发，只是站在哪里死死的盯着她。秦佳贝道：“倘若没有我，”唐柔听她声音恻然，打断她道：“虽是因为你，但也是梅先生自愿。他若不肯，谁能qiáng迫他？”她话音刚落，水影便抬起一手，秦佳贝只见她长袖一扬，唐柔便一声惊呼飞起来跌了出去。
唐柔自恃武功高qiáng，面前这娇小女子又丝毫没有内力，看起来柔柔弱弱，谁料想她一扬手自己便跌了一个筋斗。坐在地上只觉得恐惧，又见水影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不由得浑身抖颤起来道：“你想做什么？”秦佳贝早已抢行一步，挡在她前面道：“要动手冲我，与她没关系！”
水影在她面前停住，又一扬手，秦佳贝只觉一阵冷风chuī过，水影已露出不可置信神色道：“你居然没事，难道有厚禄庇佑？”她盯着秦佳贝上上下下看了几遍，秦佳贝正在心里发毛，水影已一个箭步蹿上来扯住她手。水影捏住她手看了半天，神色慢慢平静下来道：“原来有这镯子守护。”她刚才凶念陡生，此时见到佛门宝物，只觉正气渐渐回升邪念退去，心里也知自己刚才凶险，倒抽了一口冷气。慢慢静下来退后几步，施了一礼道：“婢子冒犯了。”
唐柔和秦佳贝见她脸上表qíng变幻不定，二人对视一眼后唐柔从地上爬起来，再不发一言，但始觉心中惶惶，牵了秦佳贝的手，握得紧紧不敢松开，三人默默穿过竹林。
水影停住，回身施了一礼道别道：“请二位小姐慢行。婢子须回去静修，然后才能去寻找先生。”秦佳贝道：“你也不知梅度在哪里么？”水影有些黯然道：“梅先生正是躲着婢子，又怎么会让婢子知道。”说完便转身便走。秦佳贝道：“你等等，”见水影停下脚步，她又道：“我也想去寻你家先生。”水影闻言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还是不必了。遇到小姐，先生遭遇变故太多。”说完便走，再没回头。
唐柔这才放开秦佳贝的手，发现自己手心里全是汗渍，心道这看似娇小的丫头竟如何可怕。又见秦佳贝一直发呆，便提醒她道：“该回去了。”秦佳贝一边走一边回想自己与梅度见面种种，上学时学鲁迅的《祝福》，同桌曾冷笑祥林嫂：“这不纯粹扫帚星么。”现在一想，自己也活脱脱就是梅度的扫帚星。
二人刚一进家门，灵月便迎上来道：“又甩了我出去！莫不是成心让我挨骂。”唐柔道：“有我在她身边，你紧张什么。”灵月道：“那也得有我跟着。你们这好端端回来还好，倘有一点差池，即便公子不罚我，我也得重罚自己。”唐柔道：“下次一定带你。”灵月这才笑道：“这还差不多，只是出去时千万别忘了，啊呀，脸色怎地如此难看？”唐柔看秦佳贝一言不发，只得道：“日头毒，恐是有些中暑。”灵月一听此话，立即扶她进屋，又去端白jú绿豆汤。秦佳贝呷了几口便满腹心事的躺下，连晚饭也没吃。
秦峰听说她中暑了，立即来看她，她只是躺着，也不作声。秦峰见她神色道：“不舒服的紧？要不要叫大夫？”秦佳贝摇摇头道：“不用了。睡一宿明日就好。”秦峰坐她身畔，执起她一只道：“佳贝。”秦佳贝慢慢把手抽出，思量了一下又抬起手背，看到手背上那朵淡淡的梅花，心道即便知道梅度会受苦，难道自己会眼睁睁瞧着秦峰去死么？事qíng如果重来一次，自己又会如何抉择？她想来想去拿不定主意。秦峰见她神游太虚，道：“佳贝，有什么事么？”秦佳贝摇头道：“没有，只是有些头晕。”秦峰垂下头道：“佳贝，你今日身子不好，可我早有些话想说。我下个月就满十八了，娘说要给我订一门亲事。”他脸越来越红，话也越道越低，时而抬头偷看秦佳贝几眼，继续垂下头鼓起勇气道：“你且养养身子，等我满十八了，我也不订亲，到时我们直接成亲好不好？”秦佳贝半天才道：“你容我再想想。”秦峰有些急道：“我已经等你很久啦。回来都两个月了，我何时这样问过你？我心里面始终只有你一个人。他们要你作妾，我是万万不肯的，我想好啦，这一辈子除了你，我谁也不娶。你明明心里也有我，却总要躲得远远。你是不是有什么顾忌？如果有你就讲出来听听。”他这些话想说了许久，今日都一口气讲出，终于松了一口气。秦佳贝想了半天，慢慢道：“梓臣，我什么都不会，德容言工我一样不成。”秦峰道：“哪里不占了？我觉得你样样都好。”秦佳贝道“我年纪大你很多。”秦峰道：“哪里大了？你不嫌我小便好。”秦佳贝道：“对我来说，你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年纪小。”秦峰一听便将眼睛瞪得圆圆，半天才道：“佳贝，你是不是心里有了别人？”他一想又不可能，她这些日子一直在家，几乎都不出门，哪里来的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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