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红玉就放好了水,刘彻把他们打发出去,也去了衣抱我往浴桶里去,我瞧他一直既悲又愤一副想杀人的模样,只好qiáng撑着眼皮无力地笑道:“你这是摆脸色给我看?”
他进了药浴桶,缓缓向下滑,似乎是真怕那药水沾到我身上会“奇痛无比”,竟犹豫了。
“坐下。”我说道。
水漫过身上时,我浑身打了个激灵,不由抬起胳膊攀住他的肩,牙关咬得死紧,先生果然说的不错。
刘彻抖了抖嘴唇说不出话,只拿手拍拍我的脊背,直见我浑身不住地抖,牙都咬得咯咯响,忍不住低头轻轻舔去我睫毛上疼出来的泪迹,哑声道:“王孙,疼的话就说出来。”
我咬着手背往他怀里钻,使劲儿摇着头,他按着我的后脑低下头吻住,“王孙,忍一会儿,嗯?”
“嗯。”我吮着他的嘴唇低声应着。
只是糙药似乎刚刚发效,渐渐渗入皮ròu之后更是如一刀一刀拉割开旧伤口,盐水一遍遍浸泡灼蚀着一般,疼的我在浴桶里溺水一般弹腾,忍不住哭道:“彻,疼,疼死了。”我极力伸着手去扒浴桶的边沿,恨不得把脑袋往上撞,横竖撞晕了就不知道疼了。
他死死的箍住腰扣住我的手臂,惊措地低声道:“王孙,乖,不疼,一会儿就不疼了。一会儿就好……”
我哭的抽气,只凄厉地念着他:“彻,彻……”后来,也不知什么时候昏睡过去。
睡梦里一直听着刘彻在耳边低声唤:“王孙,醒来让我看看,跟我说句话。”
我听着是他便极是安心地笑笑:“嗯。再让我睡会儿。再睡会儿……”
有时又觉得睡不安稳,心里竟无故的发慌,伸着手摸索:“彻,在哪儿?”
却听他哭的鼻音浓重:“在这儿,在这儿。”然后我便扯着他的胳膊摸索着去搂他的腰,把头埋进他身上,这才睡的踏实。
许是睡了好长时日,睁眼时竟觉得殿里光线刺目,遂又闭了眼,却又听刘彻在耳边低语:“王孙还没有睡饱么?你再不醒,我就亲你了,直到把你亲醒为止。”
我闭眼笑道:“好啊。”
他果真凑过来亲我的嘴唇,我抬手摸他的脸,伸着舌尖舔进他的口腔。
他惊喜道:“王孙醒了吃药好么?”
我微睁了眼,眯成一线:“苦,不吃。”
他笑得极轻,却掩不住心里澎湃的兴奋,在我脸上蹭蹭,有泪落在脸上:“那我喂你。”说完自己端起药碗喝了,凑过来喂进我嘴里。
我也不拒,一口口喝下,目光灼灼地看他一脸苍苍的样子,“我睡了多久了?”
他捏着袖子擦去我嘴角的药水:“都四天了,还没怎么吃东西,饿不饿,我让红玉炖些桂圆莲子,你少吃点。”
不用说也看得出,他定是四天没合眼。我往榻里挪挪,拉着他摇摇头:“不饿,晚上再吃。我想和你睡。上来。”
他把我的手塞进薄毯下:“等你好了以后,你身上尽是伤,我怕碰疼你。”
我扯着他不松手咂着嘴:“这么些天,都好了,一点也不疼。快上来。”
他终于笑笑解了衣衫钻进来,我兴高采烈地伸着胳膊便去搂他,红玉恰巧端了铜盆进来,竟也不避讳,放了帐子才出去。
他似是真累了,没一会儿便鼻息平缓均匀的睡熟,却仍揽着我的肩丝毫不松手,我微微扬了头看上去,他浅浅的皱着眉毛,唇线紧绷着,一脸倦相依是掩不住那张灼灼生辉的脸。我痴痴的看呆了,只想,如此这般便是只活一天也是好的。
于是两人就一对儿小狗也似头碰头四肢jiāo缠着睡了多半天,直到夜里才饿醒。
我看着矮案上刘彻面前大鱼大ròu,红玉却只给我一盅莲子羹和几碟素菜,当即幽怨的瞪着刘彻:“我想吃ròu。”
红玉往我碗里不住的夹菜,接道:“不可,陆先生说了,伤口在愈合时吃食要清淡,油腻荤腥会发伤口的。”
我拿筷子敲了敲桌子:“难道我出家了么?你们大快朵颐,我就得跟只兔子一样只能吃这些?”
刘彻忙安慰:“等王孙好了,我去给你猎你爱吃的rǔ鸽和小鹿,行不?”
我看看刘彻和红玉,两人一脸油泼不进的“你现在不能吃ròu”的模样,只好点了头。重又恨恨道:“罚红玉这个月的奉银。”
随后十余天,总是断断续续的不是发热便是伤寒,刘彻索xing让陆先生住在玉堂外殿的一个阁室里。
这日先生正好送来一些燃香鼎里要熏燃的糙药,趁刘彻不在,我忙叫住:“先生可否陪我坐一会儿。”说着掀了薄被下榻。
陆先生忙阻道:“韩大人躺下盖好。”
我拉过一只引枕靠起来:“总这么躺着,浑身难受呢。”
先生将我身上薄被往上提到肩处,语气有些轻叹:“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大人莫要嫌慢,彻底发出来总比郁结体内要好,只是,韩大人的身子……”
我笑道:“先生是聪明人,还没跟皇上说什么吧。”
陆先生皱着眉点了头:“那日听大人的话便知,大人不想让皇上知道一些事。老朽不才,想先与大人商量再做决定。”
我心下甚是高兴:“多谢先生。”
“大人谢我做什么,老朽不能彻底医好大人,不该贪功。大人可知?因两年前冬日极寒的气候,大人在东宫外跪了一天后那场大病调养不适,往后yīn雨大寒时,膝关节必会疼痛难当,再加体内湿寒之毒浸蚀脾经气运不畅,大人又生而血xing偏凉,先天之本不够坚厚,后天之本血府气府又亏之甚矣。实在……”
他叹了叹气又接着道:“而如今,大人那日受伤后,皇上快马加鞭赶回宫中,虽多裹了几件衣,伤口仍不可避免冲风,恐此后,适逢chūn发时节,大人便极易伤寒。老朽医道不jīng,实在回天乏术。”说完便蹒跚yù跪:“还望大人……”
我忙起身扶起他:“先生无需自责,韩嫣之命自有天定,与先生何gān?先生已尽力,韩嫣感恩不尽。我何德何能,岂敢违天命、逆生死、乱yīn阳?”
他拍拍我的手臂:“老朽既行医道,必要穷毕生所学,尽力保大人安然。但还望大人谨遵医嘱。”
“是。我听先生的。只是皇上那里,还请先生……”
他又叹气:“大人往后切不可过于劳思伤神,不可怒喜过甚,要少食多餐,休眠按时有序,清心寡yù。一年四季,要按药方按时节服药。如此,二十年之内便可无碍。”
我笑笑:“先生言重了。”
他却有些怒道:“医者之言便是第一剂良方,若是讳疾忌医,便是神仙也救不了。”
我忙道:“是,我记下了。先生莫要生气。”
他看我十分恭谦,方才点了头:“那大人再好好歇歇,我这就该命人熬药了。”
我低头道:“先生慢走。”
红玉端着点心进来时问道:“大人让陆先生生气了么?陆先生最是不喜欢不尊医嘱的病人,不管是谁,脾气一上来嘴上就没个把门儿的。听说先帝在时,有一回忘了吃一顿药,竟是被先生数落的龙颜尽失。幸好宫里人都知道先生的为人,也还是敬崇有加。”
“红玉,给我些酒喝。”
她顿了许久:“只能喝一小杯。”
我拿眼神杀她,死丫头竟是越发不怕我了,她舀了一勺参汤喂到我唇边:“大人便是罚我一年奉银,我也不能让大人喝多了。现下,陆先生jiāo待的比皇上的话都有用。先喝了参汤再说。”
我闻着味儿都反胃,别过脸:“难闻死了,不喝。”
“大人若是不喝,那您跟陆先生刚刚说的话……”
我冷冷的瞪了她,一把抓过碗喝的底儿朝天。喝完就随手扔了碗,摔得粉碎。
她竟也不惧,拿去我靠着的引枕扶着我躺下:“大人再睡会儿。”
“出去,让玲珑来。”
她收拾了碎瓷片儿:“那我去看陆先生的药熬得怎么样了。”
红玉前脚出门玲珑后脚就进来,我面朝里侧躺着,玲珑伸了手探我的额头,准备拉薄被,我烦闷似地哼了一声挥开她。
她动作停了停,依旧拉了拉被子替我盖好,怯怯道:“大人别生气了。红玉姐刚刚在门口听到先生的话就哭了,大人这场病比两年前那次更甚,红玉姐整日熬药的时候看着药炉都禁不住流泪……可偏又不能跟皇上说,她心里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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