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门口走了几步,又转身指着身边一个小宫娥道:“好好照看着王孙,让御膳房送些点心和粥过来。”
“诺。”那小宫娥手忙脚乱的下跪磕头。
我打量着屋子里的几案矮榻、器具摆设,和宫娥的装束打扮,不像明清,也不像唐宋,这chuáng不足一尺高,这时候,似乎还都是席地而坐,没有桌凳。
三国?两晋?南北朝?我立马觉得五雷轰顶!
呸呸,我三国杀玩多了吧。
几案上堆成小山状的,莫不是竹简吧?还没有蔡伦造纸吗?那是……蔡伦是东汉人,那这是……东汉之前。
我跑的好远,足足穿了两千年。我抖啊,抖得跟筛糠似地。决不是兴奋,是害怕!
以我对历史那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dàng的了解,越往前,君主的人文意识越浅薄,中国自战国后期才进入封建时期,之前还都是奴隶制,秦汉都属于封建社会早期,社会阶层还很明显,依然有奴隶、贱婢、倡伎这种最下层的人。死一个人跟死一只畜生没区别,几张羊皮就可以换个奴才。
我一个翻身,滚下chuáng去了。
旁边的小宫娥果然急急跑上前:“韩大人,你可别乱动了,陛下回来又要发脾气呢。”
我慌忙拽住她问:“这是哪儿?那个皇上是谁?我是谁?”
她笑笑回道:“韩大人这些天可真是病糊涂了,这里当然是未央宫啊。陛下自然是陛下,您是韩嫣,韩大人啊。”
未央宫!韩嫣!
我想,我拼命地想。既然有未央宫,那就是西汉。韩嫣,是谁啊,我怎么不知道西汉有韩嫣这个人。也是啊,男宠,史书上怎么可能记载那么详细。就算有记载,我也没看过。我现在才知道书到用时方恨少,恨啊我。
“那现在是哪一年?”
“建元二年呀。”她刚说出口,我本来就站不稳的腿更软了,又一头栽下去了。
我终于搞清楚现在的皇帝是谁了。汉武帝刘彻!刘彻是创建年号的皇帝,而且他的第一个年号,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年号,就是建元。
他就是毛泽东那首诗《沁园chūn?雪》里说的“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那个汉武。颇有争议的一个皇帝,有说他雄才大略,有说他穷奢极yù……总之,绝不是个善茬儿。
而我所知道的汉武帝刘彻,仅仅限于,他爱打仗,爱打匈奴,xing格yīn沉多疑,至于他身边的人,有废皇后陈阿娇、有卫子夫,还有卫青、霍去病、李广、司马迁,这都是后来够出名的段子,至于更私密的,别的,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深入研究历史的爱好。
yīn沉多疑,是变态的意思吗?我心里一阵寒颤,眼前愈发昏。
小宫娥费力的把我扶到chuáng上,怕我再出什么岔子,索xing跪在chuáng边守着。我缓缓qíng绪,问她:“我为什么病得这么严重?我以前身体很差吗?”
她抬了头,有些疑惑的望望我。
我qiáng笑道:“你别怕,我总觉得这些日子睡得久了,很多东西,很多人都不记得了。”
她咬着嘴唇,似乎很为难,声音低了低:“可是,陛下不许宫人擅议朝事,奴婢不敢说。”
难道我伤成这样还跟朝廷中形势有关?这个男宠还真是白痴,连内侍gān政这种大忌都不懂,不要命的蠢货,我心里暗骂,也不知道那个人之前得罪多少人。我当真是无语问苍天,甩我这么一个烂摊子,搞不好哪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尽量语出温和,轻笑着继续问:“没事,这里就我们两个人,陛下哪里会知道,你说吧。”
尽管我不知道我现在究竟长得一副什么摸样,但从刘彻对我的态度和眼前这个脸色渐渐红起来的宫娥,也猜得到,定然是生着不辨雌雄的皮囊。哎……我心里一阵狂叹。
小宫娥又稍微往前膝行两步,看了看门外才小声道:“自从赵绾和王臧两位大人下狱自杀以后,太皇太后格外不放心陛□边的人,前几日陛下微服外出狩猎,好像是因为走的远了点儿,差一点误了早朝,幸好最后一刻赶了回来,可那日陪陛下狩猎的大人都被太皇太后责罚了,公孙大人挨了五十军棍,韩大人被太皇太后带走了一天一夜,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陛下寻大人回来的时候,大人已经不醒人事了,奴婢听诊断的医官说,大人好像是在东宫外的含露池里跪了一天一夜,最后晕在池子里了。”
我怔怔的听着,也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味儿,眉毛却是却拧越紧,那小宫娥越说越动qíng,见我不出声,差一点哭起来,也益发胆大了:“太皇太后真是狠心,这深秋的天儿,霜都一层一层的,池里的鱼怕冻坏,前些日子都放生了,可竟让韩大人在池里跪了十几个时辰,也难怪皇上这般生气。”
小姑娘拿袖子掩着鼻子抽泣,哎,我最见不得女人哭。
“哭什么?我这不是没死吗。快别哭了,陛下回来还以为我欺负你呢。”我伸手拉拉她的袖摆。
我刚说了这话,她倒慌起来,“是啊,可使不得,要被陛下看到,奴婢可就活不了了。”
这是什么话?你活不了?我不明白了。
没等我想明白过来,门外脚步声渐渐近了,那小宫娥还两只兔眼呢,照她那么说……
“我渴了,你喂我喝些水。”我倚在引枕上,伸手指指chuáng头矮榻上的茶壶和耳杯,小丫头还算机灵,忙倒了水送到我嘴边,我看着刘彻准备挑开垂幔,便抬手打翻了小丫头手里的耳杯。
“奴婢该死。”她瑟缩着跪趴在地上,只把脸也贴到地上。还没等我说什么,刘彻开口:“笨手笨脚的,下去下去。”
“诺。”宫娥一路跪安挪到帐子外方才起身。
我看着他踢掉了鞋子,上了塌,惊得拉拉被子缩起来。在二十一世纪胆子是大,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可到底是因为那是法治社会,如果老天不打雷劈你,你自个儿不寻死,好歹都能好好活着。可现在,眼前这人脑子抽个筋,我是会被砍头还是腰斩都不知道。说不怕,鬼都不信。
他掀了被子便钻进来抱着我道:“怎么抖得这么厉害,还冷吗?”
不行,我不能照以前那个人一样,难不成要我做一辈子男宠?还不如死了痛快,说不定死了我还能回去……
我伸了手推开他,他愣了一下,我看着他的眼睛。
其实,他和小西长的,确实有五分像,或者,有六七分。只是,这个人到底是皇帝,万人之上的气度是在现代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有的。不单单是一种睥睨百姓,天命归我的倨傲,更有一种傲视天下,气霸山河的自负。
迎着他的眼神,我确实屈下风。
“我,我……”我语不成句。
他往前凑凑,黯然道:“王孙,你还在怪我吗?这次老太太是有些过分,不过她答应我了,以后再不为难你。你……”
我一咬牙,必须把话说清楚:“我不是说这些,我实话跟你说,我,我不认识你。我不是你说的王孙。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可我真的不是。”我还想解释得清楚一点,可说什么呢?这个问题绝对比告白还难。我抓狂的恨不得把天灵盖给掀了。
他似乎也有点明白,拿手手拍拍我的额头,疑惑道:“你说什么?你……不认识我?”他盯着我瞅了半晌,我依旧眼神迷茫,他表qíng渐渐恐慌了,指着自己惊道:“我是刘彻啊,是彻儿。”我摇摇头。
他连鞋子都顾不上穿,跑下去叫:“元安,快,宣医官。”公公匆匆往外去,他又叫道:“把祈福的巫师也宣来。”
之后这宫殿里就一团乱七八糟……
医官挨个挨个的来看我,把脉的、掰我眼皮的、摸我脖子的,还有那些穿的奇形怪状的巫师,烧纸的、做法的、念念有词的,我真是哭笑不得。
他们说,我病得厉害,惊了魂魄,所以才变成现在这样。我也没办法,我总不能跟他们说我是两千年后穿越过来的。别说他们不信,就是我也觉得匪夷所思。
哎……现在当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刘彻还在殿里踱来踱去,时不时揪住个医官法师问。然后把那些人再臭骂一顿。我也挺替他感到难过的,堂堂一国之君,大权旁落不说,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无qíng最是帝王家,果真不假。
紧张无措的神色展现在一张年少的脸庞上,偏又不能表现的太过外露,他看起来孤默而又霸道,敏感而坚持,益发让我觉得心里酸起来,“刘彻。”我叫他。开口后我就后悔了,这么直呼皇帝的名字,在古时候是要砍头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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