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姨娘,你说算上十年前不小心流产的那一胎,你都三度有孕了。”而她,十数年如一日,肚子迟迟不见动静。
五姨娘心里暗叹,是二老爷身子太弱,除了许姨娘有幸诞下桑飞燕,二夫人和其余的姨娘们都不曾有子嗣福分。她微微一笑,不在这个问题上深究:“说起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感激你,要不是你及时制止了我,我或许已将那碗补汤喝完,后果或许不只滑胎,就连命也没了。”
韩玉的眉宇间染了几分惆怅:“举手之劳,我碰上了,便不好坐视不理,将心比心,怀个孩子多不容易,可我终究晚了一步。大嫂也是过分了些,谁人怀孕她都容不得,尤其大夫诊断你怀的是儿子,她就更视你为眼中钉了。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和八姨娘,莫不都是因此而丧生,我心里明白,但她不仅是我大嫂,更是我堂姐,丞相府十年养育之恩,我不能不报。”
“我懂。”
韩玉将团扇放在一旁,面露忧色:“你可曾怪过我,不让你揭发大嫂?”
“怎么没怪过呢?毕竟那是我的第……”五姨娘顿了顿,苦涩一笑,“已经成型的男胎。儿子是个终身依靠,不是?但如今细细想来,你阻止我去盲目告发大夫人,其实是救了我一命。我哪里……斗得过她?”
“大嫂的确是个厉害的,不过……唉!也算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她在丞相府过得也不怎么舒心。”韩玉摇了摇手里的团扇,一股香风扑鼻,配合着房里消暑的冰块,令人心旷神怡。
五姨娘并不接她的话,将手里的络子打完,再系上一个繁花结,将荷包放入一旁的绣篮里。韩玉眼尖儿地瞅见那个荷包和绣篮里的衣角,笑了笑:“身子这么沉了还给玥儿做衣衫?不觉得累?”
“嗯,”五姨娘的脸上露出会心的笑,“还好,不累。”
韩玉又羡慕了片刻,道:“我瞧着玥儿这孩子胆识心机都非寻常闺阁女子可比,你的下半辈子有望呢。哪像我,一生无子无女,飞燕自幼养在我膝下,可偏她是名女子。”
五姨娘宽慰道:“招个佳婿上门,一样多孙多福。”玥儿是女子,可哪样输给男儿?不过这话,她可不好意思说,怕又刺激到韩玉。
韩玉继续摇着手里的扇子,脸色却沉了一分:“你别看飞燕知书达理、谨小慎微,骨子里啊,跟他父亲一样,傲得很,寻常男子断然入不得她的眼,可身份尊贵的又不愿入赘。”接连叹了几声,仿佛意识到自己言行有失,笑了笑,“我掏心窝子跟你讲的话,你可得保密了,传回二老爷耳中,非气得下不来chuáng,他是个宝贝女儿的,毕竟飞燕是独苗。”
“我知道。”五姨娘拿起一块红枣糕吃了几口,又听得韩玉两眼放光道,“五姨娘,要是……我说要是你生的是个儿子,你愿意将他过继到二老爷名下吗?他将成为我和老爷唯一的儿子,而且是嫡子,以后将继承老爷和我名下的家业。”
五姨娘的手一颤,放下糕点,喝了些温水润喉,道:“老爷膝下的儿子本就不多,老爷怕是不会同意。”
韩玉笑叹道:“我就随口说说,你别往心里去。时候不早了,玥儿该来看你了,还是别让人知道我们关系太亲近,传回丞相府,我又得受顿唠叨。”
最毒辣的日头已过,一路自湖边走来,微风阵阵,携了几丝清凉,只是蝉鸣蛙叫实在厉害,此起彼伏,令人心生烦躁。
桑玥从右边的小路走到五姨娘的院子时,韩玉刚刚消失在左边的道路上。桑玥蹙了蹙眉,淡淡看了韩玉一眼,进了五姨娘的房。
“娘,二夫人来过?”桑玥打了帘子进去,将莲蓬放到桌上。红玉奉上一碗冰镇酸梅汤,又往屋里添了盆冰块,这才端了一碗酸梅汤出去给连珠。红玉知道,二小姐待莲珠亲厚,但凡好东西都会给她赏上一点。
“老夫人让她带了些新鲜的蜜瓜过来。”五姨娘一手拉过桑玥在旁侧的椅子上坐下,一手掏出帕子给桑玥擦去额角的汗珠,似责备还宠溺道:“你这孩子,大热天的,又跑去摘莲蓬,晒黑了不美了可怎么办?”
“娘还怕我没人要?”桑玥慢慢喝着酸梅汤。
五姨娘笑出了声:“我是怕想娶你的人太多,个个提着十里红妆,你不知该选谁的。”
桑玥偏头一笑:“十里红妆?哪会那么夸张?嫁公主也么那般声势浩大吧!”
五姨娘难得任xing地哼了声:“那人若没此番诚意,你就不嫁。”
“娘,你说的煞有其事,难不成父亲已给我相了夫家?”
“下个月满十四,合该给你相夫家,省得你整日乱跑,这里玩那里玩,还cao心cao到贵叔的铺子里,一个闺阁千金,抛头露面的,总是不雅。况且,路上人多,我怕你出意外。”
“意外不会的,每次不都有子归跟着呢!我去铺子里就点点货,算算账,都是在后堂,哪有娘说的抛头露面?”贵叔的铺子已经扩建了一倍,生意不仅做进了宫里,还做进了好几个大户人家的院子,那个姓田的神秘人是谁她尚且不知,但大户人家的生意多是曲修宜拉拢的,想必,是慕容拓授意的了。说到慕容拓,已经许久不见他,大概是被灵慧大师困在了山上。
“对了,娘,你方才与二夫人聊些什么?我进来时见你有些不太高兴。”
五姨娘知道这孩子心细如尘,瞒是瞒不住的,遂直言相告:“二夫人开玩笑问如果我生了儿子,愿不愿意过继给她和二老爷?虽然明白她是开玩笑,我这心里还是烦闷了一会儿。”
“你放心,有我在,没人能将弟弟从你身边抢走。”话虽如此,桑玥疑惑的却不是韩玉所提之事,而是她将这些话讲出口的动机。按理说,五姨娘只是个妾室,能不能抚养孩子还两说,断不可能为孩子的将来做任何决定。韩玉若真想要这个孩子,为何不直接去找父亲呢?难道,真的……只是一句玩笑话?
用过晚膳后,桑玥又陪五姨娘散步消食,直到月上半空,繁星朗朗,她才带着莲珠回往棠梨院。
刚刚经过湖边,行至一处茂密的林子前,一道紫色身影自旁侧窜去,将桑玥抱了个满怀。
莲珠大惊,抡起拳头朝那登徒子砸了过去:“什么人?竟敢侵犯我家小姐?”这个人肯定不是慕容公子,因为慕容公子从不穿紫色的衣服!也不敢对小姐这般放肆!
那人挥笔一震,将莲珠震出一丈开外,撞上了后方的石山,莲珠脊背一痛,喷出一口鲜血。
“殿下,这是你回京城送给臣女的见面礼吗?殴打臣女的丫鬟?”桑玥推开慕容耀,掸了掸被他碰过的地方。
“两个月不见,脾气还是那么大。”慕容耀嫣红的薄唇勾起一个魅惑的弧度,桃花眼似偷了漫天的星光,璀璨夺目。
桑玥垂眸,给他行了一礼:“臣女见过靖王殿下。”
莲珠还想过来,桑玥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动。
慕容耀刚下马车,尚未回靖王府,就先来看她,可她倒好,摆了副冷冰冰的脸孔。他斜倚在一旁的梧桐树上,似流泻了一地的慵懒,月光自斑驳的树叶投she而下,摇曳生姿时亦带了些漫不经心。
其实,他只是累了,但又真的,很想见她。
他调侃道:“小玥玥,想不想耀哥哥?”
桑玥笑容浅浅,语气淡淡:“殿下要是累了就先回去歇息,要是不累,就同臣女聊聊此番南下的收获。”
慕容耀的心里吃味儿,吐出口的话也酸得人牙疼:“你跟慕容拓在一起也只谈公事?如今定国公府都跟摄政王府撕破脸了,你还跟他来往做什么?”
就在一个月前,南下bào动一事被闹上朝堂,慕容歆难捱众压,桑楚沐最终跳出摄政王的阵营,出面维护慕容耀,并拉动了好几个潜藏于暗处的力量。如此一来,双方对立的局势更加紧张了。
桑玥笑意加深,语气渐冷:“难怪殿下在江南会遇到诸多险阻,原来是没将全部心思放在治水上。我竟不知殿下人不在京城,还留了双眼睛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殿下可不要因小失大。”
慕容耀双指捏着弧度优美的下巴,笑得优雅,优雅里又透了一分邪肆:“失去你才是真正的因小失大。”
“呵,”桑玥嗤然一笑,“殿下够直白,那臣女也就不跟殿下绕弯子了。殿下看重的未必是臣女这个人,而是臣女背后的大周姚家吧!且不论这种带了利益的姻亲本就不为臣女所接受,单单臣女对殿下,亦无男女之qíng。”
“姚家?五姨娘?”慕容耀笑得意味深长,“我看中的是你这个人,我们从小青梅竹马的qíng分难不成还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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