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玥俯身,将那朵沾了些雪粒的梅花拾起,浅笑着放入诗韵的篮子,诗韵却像是突然接住了一块万年玄铁般,重得差点丢了篮子。
桑玥对二人噤若寒蝉的样子仿若不察,轻轻一笑,乌黑的瞳仁像两滴小溪里的琉璃,且美且圆、且冷且硬:“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儿来找婶娘是想请婶娘帮个忙。”
韩玉的手不由自主地摸上小腹,作保护状,笑得虚幻:“你……你说,但凡我能办的,都会尽心尽力办好。”
“这件事吧,可大可小。”桑玥幽幽说完,扫了诗韵一眼,诗韵像生怕被刀子割了头皮似的迅速福低身子,尔后捂住小腹,“二夫人,奴婢腹痛,想如厕。”
韩玉挥手:“去吧,待会儿我自个儿回。”
“是。”
诗韵退下后,子归守住门口,桑玥凑近韩玉的耳旁,压低了音量:“我有个朋友暂时住在五姨娘的院子,任何人包括我叔父在内想要查探她的消息,你都要拦住,拦不住就提前给我通风报信,明白吗?”
韩玉瞧着桑玥郑重其事的样子,当即明白桑玥口中的朋友只怕大有来头,这么一想,自己对桑玥而来还算有些用处,她神色稍缓:“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曾经做了那么多混事,你肯让我将功赎罪已是仁至义尽,但凡一点风chuī糙动,我都会压住,决不让人将消息传过那片湖。”
“婶娘是个聪明人,”桑玥露出赞赏的神色,又道:“还有,你要当心桑飞燕,记住,我们跟靖王府不再是一条船上的人,唯独她走火入魔了似的,非要喜欢靖王殿下。”桑飞燕心仪慕容耀,难保慕容耀不会通过她来打探定国公府的消息。
桑飞燕同靖王府的牵扯,韩玉多多少少知道一点,慕容歆曾许了桑飞燕的侧妃之位,所以桑飞燕才会尽心替慕容歆办事,眼下慕容歆虽然死了,可慕容耀还健在,桑飞燕那丫头是铁了心要嫁入靖王府!
突然,韩玉想到了什么,眼珠一动,哀求道:“玥儿,你让我做牛做马都行,求你别伤害你叔父,成吗?”
呵,看来桑楚青是打算成全桑飞燕和慕容耀了。她笑得莞尔:“你放心,叔父从没做过一件对不起我的事,我自然不会为难叔父了。”
从前没有,以后未必了,只要桑楚青对得起她,她自然不会对他动手。反之,她可是丝毫不会顾及骨血亲qíng的。
韩玉听懂了桑玥的话外之音,双腿一软,差点要给桑玥跪下,桑玥托住她的手腕,似笑非笑道:“所以,婶娘不要给叔父犯错的机会就好,你现在胎儿坐稳了,就多留叔父在院子里,白日呢,和叔父说说话,解解闷,权当提前教导了腹中的孩子,多有意思!”
韩玉想小jī啄米似的点头,桑玥满意一笑,转身离开了梅园。
下午,慕容耀前来拜访滕氏和桑楚青,送了许多价值不菲的天材地宝,滕氏和桑楚青不太过问朝政,桑楚沐也并未出言制止府里的人中断和慕容耀的来往,因而滕氏和桑楚青待慕容耀是颇为和气的。
慕容耀走后,桑玄夜去往了棠梨院,桑玥正喝着钟妈妈炖的补汤,拜钟妈妈所赐,她这副身板儿可真是比前世销魂了太多,尤其……她低头,挑开衣襟往里一看,双颊有些燥热,gān脆不喝了。
桑玄夜一进门就看到桑玥这个有些勾人的动作,喉头滑动,眸子轻眨,道:“玥儿。”
“大哥。”桑玥起身给桑玄夜见了礼,笑道:“大哥怎么有空过来看我?chūn试就要到了,大哥不用准备吗?”
桑玄夜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坐好,丫鬟们刚好都被派去清扫院子,室内便只剩他们两个。桑玥将窗子开到最大,寒风灌入,温度将了不少,她给桑玄夜倒了杯茶,桑玄夜不喝,只和颜悦色道:“父亲去临淄了,我怕你不习惯,所以过来看看。”
桑玥喝了口茶水,道:“没什么不习惯的,往年父亲都只呆一个月,那么多年不也过了?今年真是皇恩浩dàng。”
桑玄夜附和地应了声,宠溺一笑:“父亲临行前嘱咐我好好照顾你,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
桑玥的眉梢微挑,眸子里划过意味难辨的波光,唇角微扬:“我好着呢,桑飞燕卧病在chuáng,二夫人怀孕足不出户,没人找我麻烦,大哥且宽心。”
桑玄夜的表qíng非但没有放松,反而凝重无比:“靖王殿下的事,父亲都跟我说了,没想到他这么卑鄙,明着让父亲去刺杀慕容世子,暗地里却派人追杀父亲,妄想得到那三十万大军的兵符,我算是看透他了!”
桑玥欣慰地笑了:“大哥能悬崖勒马是好事,刺杀父亲夺取兵权应该是慕容歆的主意,但慕容耀并未阻止或者暗示我们多加防范,证明他心底根本受不了权位的诱惑,他的良心已经被权位给一口一口地吞噬了,跟这种打jiāo道,最后只能是化为一块他平步青云的垫脚石,大哥虚与他委蛇就好,别深jiāo。”
“方才他去拜会祖母和叔父,我推脱身体不适避开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大哥做得好。”桑玥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喝了口幽香的音韵茶,“大哥,既然你不需要帮着慕容耀监视我了,就把棠梨院附近的暗卫给撤了吧。”
桑玄夜没想到桑玥会突然说起这个,其实,慕容耀的嘱托和他的私心一半一半,所以,他并不想撤走暗卫,他温和地笑了:“玥儿,他们不会gān涉你和慕容拓来往,只是负责保护你的安全。”
“不用了,大哥,九姨娘把子归送给我了,子归的武功远在暗卫之上,你还是把他们调去更合适的岗位吧。”桑玥说完,见桑玄夜仍不松口,目光冷了一分,“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桑玄夜尴尬地愣了愣,一口应下:“好,我先去见妙芝,回头我就将暗卫撤走。”
……
今晚,滕氏叫了所有子女一同用膳,大姨娘、六姨娘和许姨娘在旁侧服侍,五姨娘要带孩子、九姨娘“生病”,于是没来。
桑秋许久不见桑玥,挽住她的胳膊,娇嗔道:“二姐,我想死你了,你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我找你几回都扑空了,你到底在忙什么呀?”
桑玥摇摇头,笑了:“你呀,再过几天就该满十四了吧,都能嫁人了,还粘糊着我,没得让人笑话。”
“我就粘糊二姐,嫁人了我也粘糊你。”
桑飞燕在紫兰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来,见到一副姐妹qíng深的场景,心脏像被泼了盆辣椒水,每跳动一下都火辣辣地疼,面上却笑得温顺可爱:“二姐姐,三姐姐。”
桑秋不悦地扫了她一眼,撇过脸不理。
这个三妹的xing子倒真不像原先那般怯弱了,桑玥唇角微勾,目光寒凉似水:“四妹恢复得真好,想必过几日就能正常行走了吧。”
桑飞燕两眼一亮,软语侬侬道:“嗯,大夫说过了年就会好。”
“我听说下午靖王殿下去看了四妹呢,四妹这可谓是因祸得福,我提前恭祝四妹成为靖王府侧妃。”桑玥似嘲似讥地说着,刻意咬重了“侧妃”二字,桑飞燕的脸顿时白了三分,惊慌失措道,“二姐姐,你言重了,靖王殿下就是顺便探望我,我们之前清清白白,什么关系也没有。”
桑秋递给桑玥一块紫薯,用极小的声音道:“靖王殿下喜欢的是二姐,对不对?我瞧他给你送的东西最多最好了。”
“那是以前,以后未必了。”
“难道殿下移qíng别恋了?会是谁?”
谈话音量虽小,桑飞燕仍是耳朵尖地听着了,气得浑身颤抖,随手拿起一个杯子往嘴里灌。
“噗——”口里一痛,她转过身,刚好滕氏在刘妈妈的搀扶下朝着饭桌做来,yīn差阳错之下喷了滕氏一身,“天啊!好辣好辣!”
刘妈妈赶忙抽出帕子给滕氏擦,滕氏最近忙得团团转,许久没跟孩子们一同用晚膳了,她百忙之中抽点儿空来一享天伦之乐,却被桑飞燕吐了一身,她真是怒不可遏,用指头狠狠地戳了戳桑飞燕的脑门儿:“瞧你这样,哪像个世家千金?与那田野村妇一个德行!”
桑飞燕骇然失色,抬眸一看,居然是祖母!她捂住差点凹陷的额头,扑通跪在了滕氏的跟前,战战兢兢道:“祖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太辣了!”
桑玥打了个圆场:“祖母,您别怪四妹,她是错把辣椒水当成茶水了。”
滕氏看了眼桌上的杯子,横眉冷对:“连辣椒水和茶水都分不清吗?明明器皿有天壤之别,你这个丫头,分明是故意报复我、给我难堪!怪我惩罚你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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