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忆香凝,宸瑞亲笔。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她算什么?她楚婳算什么?她忆起了去年在行宫和慕容宸瑞的对话:
“先帝十二年,大周皇帝和香凝皇后来南越游玩,你同香凝皇后一见如故,二人同台献艺,跳了一支《凤舞九天》,那便是我第一次注意到你。”
她捶了捶他的胸膛:“姐姐怀了歆儿,我常去宫里探望她,不知留意了你多少次,你竟对我熟视无睹?我要是没有跳那支舞,你是不是……就要去向别人提亲了?”讲到最后,她的话里已带了一分哭腔。
他当时并未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喃喃道:“那支舞,真的……很美呢。”
她的心里像抹了蜜一般,笑容甜美:“若非姐姐有孕,姐姐、我和香凝皇后三人同舞,那才叫惊世奇观!”
“不用,已经够美了,那样就很好。”
什么叫做那样就很好?原来他要看的至始至终只有冷香凝一人!
痛极,她反而哭不出声了,身子一软跌坐在了靠椅上,侍女见状,吓得六神无主:“王妃!您怎么了?”
楚婳按住眉心,脑海里有个声音在盘旋:“你别信太后的!这是她用来挑拨你和王爷关系的诡计!”
诡计是真的,可这些字画出自慕容宸瑞的手也不是假的,夫妻二十余年,她怎会认不出丈夫的笔迹?
大抵是侍女忘了关门,初chūn的夜风钻入房内,chuī着昏huáng的烛火,带了几许嘲弄的意味,她紧咬唇瓣,长睫下的翦瞳辉光流转,微微自厌,不愿信,可又不得不信!
侍女惊慌失措:“王妃,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这画有问题?奴婢这就拿去还给太后娘娘!”
楚婳摆了摆手,示意她停下,两眼空dòng无神:“王爷呢?已经过了子时,王爷在哪儿?”
侍女垂眸:“这,奴婢不知,方才是去了万和殿探望皇上,然后一直没回。”
“服饰本王妃更衣,本王妃要去会会冷瑶那个贱人!”
晓月当空,繁星璀璨,绿树百花酣眠于朗朗苍穹下,四周静谧得只剩微弱的呼吸和急促的脚步声。
当楚婳风尘仆仆地走进万和殿时,冷瑶已换上明huáng色的亵衣,准备就寝。
大门遽然敞开,她和月光同时迈入,银辉中点缀的一抹明艳的紫,似暗夜里悄然绽放的昙花,美得凄婉。她将手里的卷轴狠狠地砸落在地,呵斥道:“冷瑶!你送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东西给我,究竟意yù所何?”
余光四下打量,并未发现慕容宸瑞,悬着的心略微放下。
冷瑶给郑女官打了个手势,郑女官退出房间,合上房门。
冷瑶行至凤烛香台前,拨了拨灯芯,室内骤然亮堂了许多,她披散着墨发,像一个优雅的少女,对着楚婳回眸一笑,那神qíng,竟与画上的如此相似!
难道……楚婳不敢往下想,咽下苦水,目光凛凛地望着冷瑶。
冷瑶躬身将画轴拾起,因为躬身的缘故,胸襟低敞,露出一大片嫣红的欢好红痕,楚婳的心骤然一紧,冷瑶仿若有所察觉,拉了拉衣襟,眼角漾起一抹娇羞,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其实根本看不见的粉尘,幽幽冉冉道:“事到如今,你还要自欺欺人吗?”
楚婳不明所以,眼底浮现了一丝愕然。
冷瑶眉眼含笑,开门见山,她可没功夫跟楚婳慢慢耗:“你以为慕容宸瑞喜欢我什么?喜欢容青瑶什么?又喜欢你什么?”
容……容青瑶?楚婳诧异的目光落在一张铺开的图画上,那眉梢眼角的风qíng和容青瑶的简直如出一辙!
冷瑶将画轴收好,放入箱子,笑得温婉,只是温婉中夹杂了一丝不怀好意:“你告诉我,你来找我是单纯地还回画册还是要证实心底的那个猜测呢?”
楚婳yù言又止,片刻后,道:“有什么关系?不都一样?我问不问,你都会不遗余力地告诉我。”
“错,你不问,我便不说,王妃请回。”冷瑶可不吃这一套。
楚婳抿了抿被咬得几乎破裂的唇:“冷香凝和王爷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其实他们二人并无关系。”冷瑶淡淡地笑了,“不过,正因为没有关系,宸瑞还这般迷恋她,着实令人气愤。我形似冷香凝,容青瑶神似冷香凝,而你,曾与冷香凝携手共舞,只要看到你,就能回想起那曼妙绝伦的舞姿,你说,我们三个,是不是都好可怜?”都是冷香凝的替身!
冷瑶的话像一支利箭遽然驰入她的胸膛,在五脏六腑里来回穿梭,痛得她快要直不起身子!
知晓自己的丈夫深深迷恋着另外一个女人比认为他风流好色、薄qíng寡xing更加难以让人接受!
她撞破了他和冷瑶的关系时还只是羞恼痛苦,可如今,事实告诉她,自己的丈夫之所以敢违背纲常、冒着遗臭万年的危险染指皇嫂……仅仅因为那是他心爱之人的替身!容青瑶盛宠不衰,也是因为那个叫做冷香凝的女子!
她以为他无qíng,可他却那般深qíng,只是这深qíng没有给他的结发妻子、没有给他的如花美眷,而是给了一个别国已去世多年的皇后!
冷瑶瞧着楚婳那濒临崩溃的样子,实在是太痛快了!凭什么同样是替身,她却能够做正妻?能够毫不避讳地和慕容宸瑞在一起?
楚婳瞥见了冷瑶眼底的嘲弄,突然有了一种被算计的感觉,不屑嗤道:“冷瑶,你也别得意!起码我还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而你呢?不过是一个连妾室都不如的东西!”
“呵呵,是么?你是不是想着,宸瑞做了皇帝,便封你为皇后,届时你想怎么将我搓圆柔扁都行?”冷瑶的唇角扬起一个恣意的弧度,莲步轻移,打开随行的箱子,从里面取出一道明huáng色的圣旨递到楚婳的手中,“自己看吧。”
楚婳奋力接过,打开仔细一看,目瞪口呆,反复确认这道圣旨并非赝品之后,再也支撑不住无力的身躯,瘫坐在了地上,明huáng色的圣旨滚落一旁,像泄了一地日晖,耀目得有些讽刺。
慕容天禅位给慕容宸瑞,慕容宸瑞再立慕容天为太子,居然要立慕容天为太子!那他们的锦儿怎么办?
“为什么?”楚婳心如刀割,怒意盎然,明明是喃喃自语,冷瑶却给了她回答,“天儿,是我和宸瑞的孩子。”
“你撒谎!”几乎是无法控制地,胸口一痛,呕出了一口鲜血,“敬事……”
“撒谎?”冷瑶仿佛听到了一个极为幽默的笑话,笑得眼泪直冒,她随手拭了拭眼角,道:“你想说敬事房有记录?你大概不知道吧,那两个月,每每先皇临幸我时,我都用了迷迭香,找宫女代为侍寝,尔后……和宸瑞夫妻恩爱,一夜到天明!天儿是谁的孩子,宸瑞最清楚!不然,你以为他会立天儿为太子吗?”
楚婳的喉头又涌上一股腥咸,那么多年对锦儿的严苛训练,就是为了成就一代帝王,是她错了吗?
冷瑶俯身,望进楚婳泪如泉涌的眸子,笑道:“你是不是还想问,为什么三个儿子中他独独立了天儿为太子?你仔细想想,天儿多像我啊!我有三分酷似冷香凝,天儿就有一分酷似她,就为了这一分酷似,他梦里都抱着天儿说,‘香凝,这是我们的孩子’!哈哈哈……他多会自欺欺人!”
冷瑶笑得满面泪水,“多会自欺欺人!”
楚婳抹去嘴角的血沫,止不住似的,又喷出良多,很快,胸襟湿了一片,腥咸的气味几乎盖过了袅袅升腾的海棠香,她告诫自己不能相信冷瑶的谗言,可当她望见冷瑶眸子里闪动的丝毫不亚于自己的痛苦时,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了。
冷瑶,也是痛恨冷香凝的吧!冷瑶堪堪忍住笑和泪,坐在楚婳身旁的扶手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角含了三分嘲讽、三分惋惜:“唉!我真替你可怜,冷香凝抢了你丈夫的心,她的女儿又来拐跑你的儿子,你还不知道吧,你的两个儿子都对她如痴如醉,在洛邑可都是拼了命地保护桑楚沐。”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楚婳以为方才那些已经超乎了她的想象,谁料冷瑶又爆出更惊悚的秘闻,她按住狂躁的心跳:“冷香凝的女儿?你把话所清楚!”
“咦?”冷瑶面露几许惑色,神态却优雅闲适,声轻如絮道:“怎么?他们没告诉你?你丈夫和你的两个宝贝儿子都知道桑玥是冷香凝的女儿,他们在瞒着你吗?还不约而同?这说明什么?”
冷瑶身子微倾,qiáng行让自己进驻楚婳的视线,楚婳撇过脸,冷瑶一把掐住她的下颚,笑道柔美:“说明在他们心里,你还不如桑玥一个外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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