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德妃打量着这个恬静温婉的女子,细长的黛眉,深邃的眼眸,小巧的鼻子,嫣红的唇瓣,肤色细腻光泽,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气质也还不错。
“你今年多大?”
“回娘娘的话,臣女虚岁十七。”
“不错,年纪轻轻的,就很是聪颖,本宫很是欣赏。”
一连两个“很是”,桑玥可不会真的认为陆德妃由衷地夸赞她。她不抬眸、不停笔,眼口并用:“多谢娘娘夸赞。”
这些经文并非用她熟知的字体刻画的,而是梵文,所以一不小心就会抄错,一抄错整张都得废掉,这厚厚一本经文,即便一字不错,估计也得抄上一个时辰,更何况,陆德妃还时不时地打断一番。这种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状态下,稍有不慎说错了话可就万劫不复了。
陆德妃不疾不徐道:“桑小姐可曾婚配?”
桑玥凝眸,认真书写着令人头痛的笔画:“婚事自有父母做主,臣女离家一年,父母尚未告知臣女已为臣女择了良辰佳婿。”
“这样啊,”陆德妃打开折扇,观赏着上面的几名妙龄女子,露出赏心悦目的神采,“桑小姐为何会来大周?”
鬓角渗出了不易察觉的汗珠,好在有秀发遮掩,瞧不见她的紧张:“一是为了寻找舍妹,二是代替母亲尽孝于外祖父和外祖母跟前。”
“这么说,你会在大周逗留许久。”
桑玥并不否认。
陆德妃明眸善睐,微微一笑:“大周的国力较之南越的更加qiáng盛,或许让你的外祖父做主,给你寻一门大周的亲事也不错。”
桑玥翻了一页纸,继续抄写下一章,分出一半的心思辨别着陆德妃话中的涵义,陆德妃看起来温婉,实则是个jīng明能gān之人,当年大周皇宫内发生的事,她至今搜不出蛛丝马迹,她也曾一度怀疑大皇子的病只是个巧合,但仔细琢磨之后这个揣测便被否定了。
那晚在南越的皇宫,冷香凝和云傲因为慕容宸熠而闹得分房而居,夜半时分,大皇子云澈病危的急报就传到了云傲的耳朵里,这也太过巧合了!另一方面,云澈究竟得了什么病,需要封锁整座皇宫,禁了所有人的足?难言之隐吗?还是……云澈的病是个幌子,其间另有隐qíng?
姚凤兰问过云傲细节,可云傲拒绝透露,这件事不禁变得扑朔迷离。
她定了定神,微笑道:“臣女的外祖母怕是舍不得,估计至少得把臣女留在身边三、四年吧。”
陆德妃仿佛对桑玥的回答很是满意,赞许地眯了眯眼,道:“怎么会舍不得?你嫁给大周的男子,照样还在大周,不也能经常见面?”口吻里,十足地要打桑玥亲事的主意。
桑玥的笑弧扩大,眉宇间神采飞扬:“这娘娘就有所不知了,臣女的外祖母每日天不亮就守在臣女的chuáng前,甭管吃饭、散步一定要带着臣女,别说嫁出去,哪怕隔了几个院子臣女的外祖母都嫌着远呢!”
在说这些话时,桑玥的脸上满满的全是幸福的意味,实际上,她所言不虚,陈氏对她的爱已经到了一种近乎痴狂的地步,好几次,都恍惚地望着她的脸喊“凤兰”,可见十多年的离别对于一个迟暮之人来说是个多么痛彻心扉的打击。陈氏一生育有两儿两女,莫名地折损了一半,陈氏痛了十几年,奇迹般地得知女儿活着,还送了个外孙女儿到跟前,她能肯定,就算现在慕容拓拿着慕容宸瑞的圣旨去姚府要人,陈氏也是不会给的。
陆德妃合上手里的折扇,唇角勾起一抹善良的笑:“本宫听闻桑小姐在南越开了间铺子,想必jīng通算术,本宫有道题,请桑小姐帮忙解答一下,九百九十九文钱,时令梨果买一千。一十一文梨九个,七枚果子四文钱,梨有多少价?”
知道她的过往了?陆德妃的动作真迅速!她又翻了一页纸,写了两行佛经,道:“八百零三文。”
陆德妃没想到她答得这样快,马不停蹄地又丢出第二道题:“jī兔同笼不知数,三十六头笼中露。数清脚共五十双,请问兔子有几只?”
桑玥这回用的时间仿佛长了些,写了三行佛经,才道:“兔子十八只。”
陆德妃不给桑玥回神的机会:“丝帕离身钗入袖,玉佩佳人寻上门,兄弟生隙累母家,小姐妙手控几轮?”
桑玥脱口而出:“一轮。”语毕,陡然抬眸,望见陆德妃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顿时目瞪口呆。
陆德妃用把檀香扇子放在鼻尖闻了闻,遮住嘴角意味深长的笑,她这种套话的法子从未失手过,对象越是聪明越好用,如果被问者是个庸庸碌碌之人,只会陷入无尽的思考而中断对话。聪明反被聪明误讲得大抵就是眼前这种状况。
她神色一肃:“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挑起两个皇子的争端!”
桑玥不敢放松手里飞舞的笔,勉力维持着平静的口吻:“娘娘还没问,臣女控的哪一轮呢?”
“哦?”
“娘娘,您既然与冷浩然jiāo谈过,想必清楚了我和他之间的恩恩怨怨,从前在南越,因为双方的立场不同,我们免不得相互算计,谁料在这场相互算计的过程中,他竟然看上了臣女,而他对臣女的心思误打误撞之下被长平公主dòng悉,长平公主因妒生恨,打算在宴会上让臣女身败名裂,于是设计了金钗那一出戏码,臣女将金钗藏入鞋底特质的暗格中,悄然避过搜查,仅此而已,躲过了搜查之后,臣女便将钗丢入了糙丛,至于它为何跑到了莫大人的身上,恕臣女不知。臣女厌恶长平公主,所以当臣女发现那钗竟是从莫大人身上掉落时,顿时起了打压她的心思,这才有后面的那些事。”
此时,桑玥已抄完所有佛经,整理好书桌,将手抄本呈给陆德妃。
陆德妃亲手接过,给乔女官使了个眼色,乔女官的脸上挂着合宜的笑:“时辰不早了,奴婢送桑小姐出府。”
桑玥给陆德妃行了一礼:“臣女告退。”
乔女官送桑玥上了马车后,迅速折回,她拿起桑玥的佛经对着原本认真比对了一番,不由地骇然失色。
陆德妃淡淡问了句:“错了几处?”
“回娘娘的话,一处也没有!”以往娘娘让那些千金小姐们一边抄佛经一边回答问题,大家一般都会错个好几处。可桑小姐笔下的佛经别说错误,就连颤抖或者凝滞的痕迹都无,可见自始至终她淡定如水啊。
陆德妃的笑容一收:“她跟澈儿讲的一模一样,按理说,她是清白的,不过,她终究是太聪明,太有天赋了,又拒绝了本宫的提亲。”
“娘娘,您打算怎么做?”
陆德妃的嘴角再次扬起一抹笑,不过这回,充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味道:“本宫记得姑姑从明日起开始重新掌家,本宫会派人过来庆祝一番!”
乔女官捏了把冷汗,娘娘每次要害人的时候就会露出这种笑,可派人庆贺华阳夫人重掌中馈跟陷害桑小姐有什么关系呢?娘娘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庶手乾坤,谁主沉浮?【第六章】前世今生
出了冷府,桑玥踩着木台阶上了马车,一掀开帘子,便被里面的景象弄得惊愕了一把。
慕容拓大臂一揽,将她抱在了腿上,尚未等她回神,就捧着她的脸狠狠地“蹂躏”了一番。
她低低地笑出了声,圈住他的脖子,鼻尖里满满的全是他身上独有的男xing气息和淡雅幽香,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苏柔到了骨子里:“你今天太招摇了,不怕成为众矢之的?”
慕容拓心中一动,唇瓣轻轻摩挲着她如白天鹅般修长美丽的雪颈:“那么你呢?为什么不继续扮猪吃老虎?在南越你最擅长这个。”别人都以为她是个多么娇柔的女子,谁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竟比男子的还厉害三分,如今她卸去了伪装,很有可能已经引起了敌人的注意,这简直有点打糙惊蛇的感觉,“为了姚家?”
桑玥软软地靠在他的肩头,冰凉的指尖掠过他俊美的脸,道:“躲在姚家的庇佑下悄悄地出手,的确可以打得敌人出其不意,但这样无异会让敌人认为我是受了姚家的指使,从而过早地激化姚家和他们之间的矛盾。我利用姚家,不是想借用姚家的力量,只不过想要一个留在大周的理由,当然,关键时刻,姚家站在我背后助助威,壮壮气势也是好的。”
“迟早要对上的,不是么?”你分明就是要护着姚家!
桑玥点头:“嗯,总会有那么一天,但那时姚家要对付的,或许不是冷家。”
“哦?你又有了什么主意?”
“只要冷贵妃和冷昭那一房的人死了,冷家便不会和姚家为敌了。”说得轻巧,实际上真要达到目的却艰难万分,“还是说说你吧,曦王殿下出现在大周社jiāo圈子的第一天就锋芒毕露,万一被冷家人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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