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俊明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罢了罢了,好歹我跟你父亲是表兄弟,不看僧面看佛面,你虽犯下了弥天大罪,可你是李家唯一的血脉,你将功赎罪,回镇北侯府,好好侍奉你父亲,让他安心地走完最后一程,其它的,我再悉心安排,你今晚就动身,我安排护卫沿途护送。”
“多谢表舅!”李萱再三道谢之后,在丫鬟的搀扶下回了房间。
姚晟和姚奇互视一眼,心里有疑惑,却不敢道出。
姚俊明单手撑着额头,似累极了一般,说话有气无力:“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
三人静坐无言,良久,姚晟摇头,笃定道:“父亲做得对,与其让她死在玥儿的手中,不如让他被大皇子杀死。”
这一晚,怪事良多。
先是高尚书把裘冬梅和桑飞燕押回刑部衙门的途中陡然遭遇拦劫,一死一逃,死的是裘冬梅,逃的是桑飞燕。高尚书焦头烂额,当即入宫觐见,负荆请罪,云傲训斥了几句,罚了半年俸禄,高尚书安然无恙地返回。
第二件事,便是镇北侯府的千金小姐李萱乘坐马车回镇北侯府探望父亲,半路上,马匹突然受惊,漫无方向地狂奔,撞上了街边一家店铺门口的石狮,马车发生剧烈的震dàng,将李萱摔了出去,李萱跌落在了对面的石头台阶上,头破血流,不治身亡。
第三件事,并不家喻户晓,不过温馨làng漫,倒是叫人感慨万千。
荀府内,韩玉和桑玄羲被荀义朗请入府中,因着宫里突发变故,众人皆没用膳,荀义朗特地吩咐厨子做了一顿地地道道的大周菜肴,好生款待二位。
酒足饭饱之后,韩玉和桑玄羲起身告辞,初次怀孕的荀芬儿以请教孕理常识为由将韩玉叫到了自己的院子絮话。
荀清睿尚在南越未归,荀义朗爱下棋,便只得找上了荀琴儿,如此,只剩荀玉儿单独招待桑玄羲了。
面朝碧波万顷的后湖,背临芳香四溢的桃园,一白一紫两道身影,一琴一箫双重雅乐。
月光下,荀玉儿肤若凝脂,巧笑嫣然,凤眸里的秋波盈盈流转,在紫色裙衫的衬托下的她妩媚娇柔,梳云掠月。
一曲作罢,难掩欣喜的眸光落在对面俊逸秀雅的男子身上,微笑,声若莺啼:“桑公子,明天就要走吗?”
桑玄羲随着她的笑容扬起了唇角:“嗯,在大周逗留得够久了,家父该担心了。”
他的语气和缓如常,不夹杂丝毫qíng绪色彩,荀玉儿不禁有些失望,美貌如她,是多少好男儿争相角逐的对象,可桑玄羲自始至终连半分惊艳之色都没有,难道说,他见过比自己更为美貌的女子吗?
比荀玉儿更倾国倾城的人,桑玄羲自然见过,那人,是湛蓝天空的一抹纯白,是无边暗夜的一轮明月,是姹紫嫣红亦比之不过的人间绝色,更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幽幽梦影。
瞧着桑玄羲眸子里徐徐攒动的笑意和qíng愫,荀玉儿的心陡然一沉,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她恰恰相反,自从进了荀府,生活一帆风顺,美名节节攀升,她曾想过,这颗心,不为名,不为利,只为万千繁华中令她忘却呼吸的一瞥,却不曾料到,这一瞥竟造就了懂事以来唯一的一次不如意。
不过,荀家人的痴qíng可不是chuī的,她既然看上了桑玄羲,这辈子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绝对不会放弃!
却说桑玥离开姚俊明的院子之后,和子归悄悄地溜出了姚府,按照慕容拓沿途留下的暗号,寻到了城西一处贫民居住的小巷子。再富有的城市也会有贫富差距,天子脚下,这种两极分化就越发明显了。
尚未走进巷子,桑玥就被污秽不堪的意味熏得蹙了蹙眉,月光倾洒在破落的屋瓦之上,照得蜘蛛网丝丝分明,地上水渍、尿渍斑斑,一路走过,谩骂声、咳嗽声以及毫不遮掩的yín靡之声透过窗纸,在空气里jiāo织出极浓的低俗之感,冲破这层低俗的是偶尔传出的孩童嬉闹声和婴儿啼哭声……
这完全是一个难民所!
子归与桑玥并肩而行,将五感调到了最敏锐的状态,以随时应付突如其来的事故,例如方才,她已悄无声息地解决了三个酩酊大醉的恶汉。
慕地,一道墨色的身影从天而降,拦住了二人的去路,子归本能地拔剑相迎,却被对方轻松卸去了力道:“嘘——”
慕容拓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揽过桑玥的腰,跃入一个空dàngdàng的屋子,子归紧随其后。
这间不足十平方的屋子原先居住着一对卖柑橘为生的中年夫妇和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女儿,慕容拓为了方便今晚的勘察,提前给了他们一笔丰厚的银子,让他们在不惊动邻居的qíng况下搬离了京都。
屋内并未燃起烛火,漆黑一片。
他拉着桑玥的手走到墙边,小心翼翼地抽掉一块狭小的木塞,一道刺目的光线投she在了桑玥蓝色的衣襟上,二人脸贴着脸,开始观察另一间屋子的动静。
须臾,木门被推开,一道清丽的身影晃入房内,同一时刻,落着的帐幔内探出一只修长的手,拨开帐幔,走出一道紫色的身影。
这人,不是慕容耀,是谁?
曾经高高在上的靖王殿下,为了生存东躲西藏倒也罢了,竟然住进这种掩人耳目的贫民区!屋内的陈设虽简陋,但纤尘不染,可见,他是个极爱整洁的人。可屋子里再整洁又有什么用?檀香熏得再浓郁又有什么用?只要在外面溜达一圈,定满身都是异味儿。
慕容耀,当初你帮助冷瑶陷害楚婳的时候,可料到了自己会有如此落魄的一天?
“殿下!”桑飞燕扑进慕容耀的怀中,因恐惧的缘故,她的身子瑟瑟发抖。
慕容耀被她自外面带入房间的异味儿弄得心生厌恶,缓缓推开她,妖娆jīng致的脸上漾起一抹不耐之色:“失败了?”
桑飞燕失落地后退一步,他一点都不关心她的生死安危,他只在乎有没有扳倒桑玥!敛起心底的失落,擦掉眼角的泪水,她低头,哽咽道:“桑玥很早就dòng悉了我们的计策,她请来了桑玄羲和韩玉,她也不知使了什么妖术,令得原本跟她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桑玄羲站到了她那边,帮着她歪曲事实,指证我和裘女官是冒充的。”
“她要是这么容易落败,就不是桑玥了。”慕容耀修长的手指捏了捏弧度优美的下颚,若有所思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亲眼看到韩珍从棺材里爬出来了,你确定不是做梦?”
一提起这事,桑飞燕就毛骨悚然,她倒吸一口凉气,咽下口水,道:“没有,我确定不是做梦,但……但很有可能是见鬼了。”
慕容耀嘲讽一笑:“见鬼?不,是韩珍根本没死,那具被毁容的尸体,是个替身!”
“啊?”桑飞燕掩面惊呼,“桑玥不是恨死大夫人了吗?怎么会……放过她?”
“只能说,韩珍有必须活着的价值,她这个狠毒的女人,脑子里永远装着别人猜不透的东西。”
桑飞燕只觉得一股恶寒遍布全身,不由自主地打了哆嗦,话锋一转:“我们被押往刑部,半路被陌生的黑衣人所救,但裘女官不幸身亡,我逃了出来。殿下,是你派人救的我吗?”
讲到最后一句时,她的眸子里闪动起几许希冀的光芒。
“不是。”慕容耀负手而立,果断否认。
“那会是谁?”
慕容耀的桃花眼一闪:“陆鸣心。”
桑飞燕目瞪口呆:“啊?可是我在回来的路上听人说,她已经被……”
慕容耀冷笑:“救下你,是她临死前的最后一个部署。”
“殿下,我不明白,我们明明失败了,她不是应该杀了我们,以免我们拖累了大皇子吗?”桑飞燕懵了,完全跟不上慕容耀的思维。
慕容耀的双耳一动,薄唇勾起诡异的弧度:“你很快就明白了。”
“臭死了!你们快去,给本公主把那个狡猾的贱人抓出来!还有幕后黑手,一并擒获!”
巷子尽头传来瑶兮公主的嗔喝声,桑飞燕的身子一颤,恐惧袭来,她握住慕容耀的手,惊慌失措道:“殿下,你快走,我去引开他们!”
慕容耀邪肆一笑,桃花眼里噙了一抹意兴阑珊的辉光:“不用,这么好的时机,错过了可就太亏了。”
桑飞燕尚未回过神,两名护卫已破门而入,挥剑斩向慕容耀,慕容耀好歹是一国皇子,这一身武学得到了桑楚沐的真传,区区两名公主府的护卫,根本奈何不了他。
他单臂一绕,匕首已刺入一名护卫的胸膛,同时,挥动另一只胳膊,以手肘为器,撞破了另一名护卫的头颅。
桑飞燕一路跟着慕容耀逃亡,这种险境遇了不知多少回,可她仍止不住地害怕,尤其当鲜血溅到她光洁的裙裾上时,她的心如同被蹂躏了一般,难受得血ròu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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