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凝吸了吸鼻子:“嗯,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跟他发脾气了,但是,我真的不喜欢他跟别的女人抱在一起。”
桑玥和慕容拓互视了一眼,二人都已知晓了云傲bī问荀淑妃的事,心里暗叹这个皇帝果然是老jian巨猾,同时,也确定云傲疑上了荀义朗。
慕容拓唇角微勾:“香凝,你告诉他,他要是再召见别的女人,你就一辈子不理他。”
为了避免云傲故技重施,他们不能再给云傲和荀淑妃独处的机会。
冷府。
下人们正在着手搭建灵堂和灵棚,准备明日发丧。
陆氏安详地躺在chuáng上,尽管身重数剑,伤痕累累,她的唇角依旧依稀可见满足的笑容。下午,她一时感动而说的话“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娘娘一面,老身死而无憾了”,居然应验成真。这个老人,在思念和懊恼中渡过了整整十八年,好容易才盼回女儿,跟女儿有了半日的亲昵,却就这样撒手人寰了。
云傲面色铁青地坐在一旁,冷秋葵、冷华和冷煜安悲恸地站在对面,在他们下首处是满面痛色的郭氏和冷芷若。
这摆明了是一起谋杀案件,陆氏和冷芷珺离宫后,先是翻车,再是在僻静的巷子里遭遇了黑衣人的劫杀,他们打着谋财的幌子,却招招致命,陆氏的头部破了个大血dòng,胸膛中了两剑,双腿被斩。冷芷珺腰腹连中三剑,冷家的六名护卫一个不剩,全部惨死当场。当京兆尹闻讯赶去现场时,陆氏已经与世长辞,冷芷珺还剩一口气。
这简直太人神共愤了!
陆氏的双腿已被fèng合,换了gān净的衣衫,看上去就如同熟睡了一般。
冷香凝颤颤巍巍地走近房,云傲一惊,众人皆是一惊,正yù给她行礼,却瞥见随其后的桑玥对他们摇了摇头。
云傲的嘴唇张合了数下,似有千言万语,可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他不出声,大家自然都得憋着。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里,冷香凝脱掉鞋子,爬到chuáng的内侧,拉过陆氏的胳膊枕于脑后,自己则窝进了陆氏早已不再温暖的怀抱。
“娘,你说明天会来看我,你骗人!”
“你说我小时候最爱吃糖枣糕,你要亲手做给我吃,你还是骗人!”
“你说给我做冬衣,你又在骗人!”
……
“你的身上怎么这么冷?我给你暖暖……”说着,她开始搓陆氏僵硬的手掌,边搓边哈气,可她发现娘亲的手还是暖不了,她解开衣衫,众人赶紧闭上眼,她把陆氏的手放在肚子上,“玥儿冷了,我就这么给她暖的,你舒不舒服?”
云傲的指甲已经深深地掐入了掌心,额角豆大的汗珠不停滑落,桑玥走到他身边,轻握住他的手。他不可思议地抬眸,桑玥却是没有看他,神色淡漠地仿佛什么也没做。他错开视线,眼底已有了不逊于北极光的幻彩。
“你醒醒,再唯我吃一口饭……”
“是不是我不乖了,你不要我了?”
……
冷香凝边说,泪珠子边滑落双颊,滴入了陆氏的脖颈,像一道优美凄凉的流光,给陆氏孤苦的人生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越说,眼泪越多,最后冷香凝泣不成声,只得抱紧陆氏,脸颊贴着陆氏的,不停地蹭,想用这个方式唤醒她,奈何,她的泪水已把陆氏的脸洗了一遍,也让陆氏鬓角的华发染了颗颗晶莹,陆氏仍是没有丝毫反应。
冷香凝悲恸而又绝望得嚎啕大哭,像个在漆黑的夜、迷了路的孩子,每一声都透着对未来的迷惘和惊恐,每一滴泪都裹着未能尽孝于人前的不甘和悔恨。这无关心智,就是本能。
树yù静而风不止,子yù养而亲不待,这种疼痛岂止是揪心?根本是撕裂了冷香凝飘蓬的灵魂。
一国皇后当着君臣的面,为生母哭丧,这太不合礼数了。冷秋葵想要劝阻,云傲的冷芒一扫,冷秋葵的头皮一凉,赶紧把未说的话吞进了肚子。
冷香凝的嚎哭碎了一屋子人的心,男儿有泪不轻弹,冷华和冷煜安却是潸然泪下。
冷秋葵也红了眼眶,那是他的发妻,说不痛心是不可能的。
桑玥犀利的眸光扫过屋子里的一众人等,在无声落泪的郭氏和冷芷若脸上停顿了片刻,尔后悠悠转开。二人哭得很假,只怕心里其实痛快得不行。可即便如此,她暂时不能妄断二人就是凶手。
不知哭了多久,冷香凝昏睡了过去,只是虽然睡了,身子还在一抽一抽的。云傲心疼地抱着她,放到了隔壁房间的chuáng上,褪去她被泪水湿透的短袄,拉过被子给她盖得严严实实,吩咐思焉和怀公公好生守着,醒了就通知他。二人恭敬地应下,他适才步入花厅,开始解决这起命案。
此时,云阳闻讯赶来,从关系上来讲,陆氏是冷芸的嫡母,便也是云阳的外祖母。他走入庄严肃穆的花厅,给座上之人行了一礼:“参见父皇,参见太女殿下!”
在说这话时,他的语气里含了恰到好处的忧伤,多一分做作,少一分凉薄,不偏不倚正好是个有良心的庶外孙应有的表qíng。
云傲的双指捏了捏眉心,从前每隔几天头痛才发作一次,每次不超过一刻钟,现在却是一天几回,且持续的时间长短不一,譬如今日,从下午到现在,头痛就没停止过,他微抬手:“平身,你去看看你外祖母吧。”
云阳郑重地应下:“是。”
郭氏对云傲的那句“外祖母”十分不喜,她才是云阳血亲上的外祖母,且她已是御赐的平妻身份,现在居然连坐在冷秋葵身旁的资格都没有!像个妾侍站在他身后,看着满满一屋子人,为陆氏的命案讨论得激烈万分,她花白的眉毛一拧,翘出了一个讽刺的弧度。
陆氏的马车先是翻在了巷子里,导致她磕破头颅,尔后在修车的途中遭遇了截杀,一死一重伤。
“启禀皇上,微臣仔细检查了华阳夫人的马车,发现车轮内部有隐裂的痕迹,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可以有三:先受cháo,再长期bào晒在日光下,这样能导致内部结构糟损;或者有武功高手将内力打入其中,在内部爆破,外面看起来也能完好无损。”
桑玥尽管在听京兆尹的分析,余光却是时刻注视着郭氏和冷芷若。在冷府,最恨陆氏的就是郭氏,郭氏有充分的理由对陆氏动手,实际上,郭氏曾经的确有过除掉陆氏这个大夫人的打算,只不过被慕容拓一招给扼杀了。事隔大半年,郭氏会否从未断过害死郭氏的念头?郭氏始终低垂着眉眼,她瞧不清对方的眼神,但郭氏的唇角偶尔微勾,似哭还笑。
翻车,截杀,截杀,翻车……
桑玥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不管截杀是否出自郭氏之手,这翻车绝对是她的手笔!那些杀手既然有足够的能力,何须多此一举,用内力震崩轮子的内部结构?郭氏定是巴不得陆氏摔死得了,所以提前对轮子动了手脚。
郭氏,很好,这个老妖婆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冷芸已垮,郭家已败,她倒要看看谁还护得住她?
陆氏不是云傲的生母,但云傲仍是露出了极为痛苦的神色,他冷静地听京兆尹说完,沉声道:“车轮一事要好好调查,抓捕凶手更是刻不容缓,你要是抓不到真凶,就别活着回来了!”
“是!”京兆尹冒了一身冷汗,转身就要离去,刚好此时,云阳已探望完毕陆氏,眼眸里难掩哀戚地跨入正厅,“父皇,那凶手当真是丧尽天良!如此败类,是可忍孰不可忍?请父皇允许儿臣为外祖母尽最后一点孝心,揪出凶手,将其绳之以法!”
这是云阳第一次主动请缨,从前他不会关心朝政,也不会过问冷府私事,陆氏在佛堂住了十几年,跟他哪有半分感qíng?他这么义愤填膺,是为了立功?桑玥幽冷如千年冰泊的眸子微眯了一下,似乎从云阳的悲愤中独处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他兴奋什么?
云傲尚在犹豫,桑玥侧身,道:“请父皇准了云阳的请求,他也是赤子之心,多一个人帮忙就能早一些查出幕后真凶,让华阳夫人在九泉之下安息。”
云傲看似很轻、实则厚重的眼神在桑玥的脸上停顿了一瞬,摆了摆手:“去吧。”
“儿臣遵旨!”
云阳离去后,云傲的脸色十分苍白,桑玥面露关切地道:“父皇去陪陪母后吧,儿臣在这里等消息。”
这便是劝他去歇息了。云傲头昏脑胀,的确撑不住了。他把这里jiāo给桑玥,自己则去往了冷香凝的房间。
冷香凝睡得不甚安稳,一会儿哭一下,显然受的打击不轻。这不正是幕后黑手的目的?那人就是要bī疯冷香凝,看着她绝望、伤心、痛苦不堪!
云傲擦了冷香凝眼角的泪痕,把她抱入自己的怀中,心底的纠结和眼眸里的波光一样复杂。明明是醒握杀人剑,醉卧美人膝,但他就是觉得自己和香凝宛若那夜幕苍穹里的星子,看似很近,实则异常遥远,兴许一年、两年、十年都不一定能触碰到彼此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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