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当然不是对孩子们说的。
对面,一名红衣男子席地而坐,他收回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倾世容颜上展开一抹颠倒众生的笑,这一笑,令皎皎月光黯然失色,惹天地万物为之倾倒,他真的什么也没做,仅一个微笑,便已燃起了屋子里一室chūn暖。
赫连颖浅笑,她被喻为北齐第一美人,但和眼前之人相比仍是少了几分美艳,大抵只有冷香凝和冷芷珺能在容貌上跟他一较高下了。
“沐倾城,桑玥派你来,不是让你天天对着我放电的吧?”
沐倾城眯了眯眼,优雅从容,又含了一分调皮:“她也没说不许我对你放电,毕竟,你长得比她好看多了。”
赫连颖摸上白皙的面颊,笑意里染了一丝不做掩饰的苦涩:“容颜再美也抵不过一颗七窍玲珑心。”
沐倾城站起身,行至她身旁,拿过披风给她穿上,温和地笑道:“她是真地担心你。”
赫连颖垂下了眸子:“谁对我好,我明白的,年少轻狂,过眼云烟,不过是梦境一场。曾经很讨厌桑玥,但经历了那么多事,我最感激的反而是她。”
她qiáng行给自己剖腹产,产后便血崩晕厥,还好桑玥提前获知了她的产期,怕她生双胞胎风险过大,派了灵慧和沐倾城过来,她昏迷不久,灵慧和沐倾城便抵达了北齐皇宫,这才保住了她的xing命,只是不管灵慧如何抢救,也不管沐倾城如何悉心照料,她再也不能生养了。
她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她会努力地报答桑玥,但谁把害成了这般模样,她势必让对方付出血的代价!
沐倾城探出温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蹙着的秀眉,“又胡思乱想了?”
赫连颖回过神,似笑非笑:“生完孩子总这样,我是不是变得很可怕?”
沐倾城宽慰道:“产后抑郁很正常,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
“公主,有你的信。”清灵拿着三封信走了进来。
沐倾城顺手接过,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清灵的手背,清灵羞得双腿一软,险些栽倒,勉qiáng稳住身形后,双颊已经红透了。她紧拽着衣角,半天舍不得离去。
赫连颖自从做了母亲之后xing格大变,对下人也严厉了许多,她唇角笑容不复:“跟了本宫这么多年,规矩都忘光了,是吗?”
清灵吓得浑身一颤,行了个礼,战战兢兢道:“奴婢知罪,奴婢告退!”
沐倾城笑了笑:“一个小丫头,值得你这么动怒?女人总发脾气,容易老的。”
赫连颖不语,但沐倾城一说,她的目光已柔和了不少。
这些日子,她日夜在天堂河地狱之间徘徊,拥有孩子于她而言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但自此不能生养的噩耗又像一只魔鬼的大掌不停地折磨着她的心神,她开始问自己,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这么惩罚她?凭什么她孤儿寡母要肩挑赫连家族的江山,赫连皇室的男儿却一个又一个在他处幸福美满?
北齐臣服的人置北齐于不顾,那这臣服又有什么意义?她一定要让北齐彻彻底底摆脱附属国的身份!
沐倾城拆开信件,动作之娴熟,想必这几月他都是如此。
“这封信是丞相寄来的,他邀请你去赏花灯,马车已停在宫门口了。”
赫连颖神色一肃:“要上朝就装病,想约会便jīng神抖擞,你回了他,说他再敢深夜出来溜达,这病假不用请了,丞相也不用当了!好生陪他的十八房小妾吧!”
沐倾城眨了眨眼:“十七房,你忘了,前段时间刚死了一个最受宠的。”
赫连颖气得胸口发堵,为了一个小妾之死请病假倒也算了,还三不五时地深夜勾引她,若非看在老丞相的面子上,她一定会宰了这个国之蛀虫!
沐倾城拍了拍她的背,柔柔地安抚着她盛怒而bào躁的qíng绪,他的动作很轻缓,像山涧一缕悠然的风,不着痕迹地便散去了赫连颖心底的怒火。
他又道:“这封好像是我弟弟寄来的,最后一封是……”
赫连颖打断他的话:“把慕容锦的烧掉,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以后不管是他的还是冷芷珺的,你统统烧了,不必告诉我。”
沐倾城挑了挑眉,将信件放在烛火上点着,烧了,随后他打算拆开弟弟的信时,赫连颖按照以往那样迅速抢过,他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他能看慕容锦的,冷芷珺的,甚至丞相的,唯独窥不得他弟弟的,赫连颖跟他弟弟之间到底有什么不能让他知晓的事?
云傲驾崩后,桑玥释放了他的家人,他的父母依旧做着小城里的富户,小一岁的弟弟沐承恩四处游山玩水,当他被派来北齐照顾赫连颖时,沐承恩也来了。
只是……
赫连颖读完沐承恩的信,微微一叹:“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呢?执着的下场又有多好?看看我而今的状况,承恩难道不明白?我把自己的经历毫无保留地告诉他,只希望他别错付一腔深qíng,却不曾料到,他反而越陷越深,你替我劝劝他,他的qíng,我受不起。”
请了最好的老师教他武功,费了大量的心思训练他的气质涵养,不是让他在南越三天两头对她儿女qíng长的。
沐倾城倒了两杯自制的桃花酿,一杯给她,一杯给自己:“你起码得告诉我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我们……”赫连颖yù言又止,把沐承恩牵扯进去本就是个意外,多好的一个人却被派去执行风险极高的任务,沐承恩不是她的谁,她多多少少有些利用了对方,心里着实愧疚,让她说,她难以启齿。况且,这件事太过惊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还是不说为妙。
于是,她沉默了,只静静喝着手里的桃花酿。
沐倾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轻笑:“桑玥平安就好,其它的我不关心。”
“公主,皇后娘娘宣您觐见。”外面,再度响起清灵的声音,只是这回,大抵害怕的缘故,她的声线略有些颤抖,乍一听,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赫连颖的眸光一凉,怒气瞬间充斥了深邃的眼眸,沐倾城握住她的手,笑道:“好了好了,不就一个小丫头?待会儿我说说她,让她注意些,别再失态了。”
赫连颖深吸一口气,垂眸掩住一闪而过的厉色,将怒火一点一点地塞回心底,再抬眸时,已清亮得宛若潺潺溪水:“孩子们拜托你了。”
沐倾城抬手,拂去她肩胛的一根断发,温柔道:“我虽不会武功,但照看孩子,貌似比你在行啊。”
赫连颖少有地笑了,这点她真不能否认。她舞刀弄枪惯了,给孩子洗澡穿衣完全掌控不好力道,常常把孩子们掐得嚎啕大哭,远不及沐倾城细致温柔。当然,沐倾城尽管不会武功,却擅长奇门遁甲之术,他在她的内院四周布下了严密的阵法,别说暗卫或杀手,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她上前一步,像以往任何一次那样靠进了沐倾城的怀里,这不是爱人的怀抱,却能给予她罕有的安定和温暖。或许世上有一种qíng,胜过了友qíng,但也不是爱qíng。
……
太子府。
袁媛果然苏醒了,她一醒,便jiāo代了事qíng的经过。原来,严素雪以攒钱和白寞私奔为由向袁媛借银子,作为回报,严素雪帮助袁媛爬上慕容锦的chuáng。袁媛头脑简单,对此深信不疑,当晚便按照严素雪所说的送了一盒寒xing重的软糕,随后喝了许多闷酒,把琉璃遣去熬醒酒汤,自己则偷偷溜进了冷芷珺的房内。她没想到的是,进来的人不是慕容锦而是冷芷珺,但严素雪提前教了她对策,于是她装醉好借此逃过一劫。不曾想,回了房后,一道白色身影跃窗而入,二话不说就推拧着她走到院子里,并轻轻一推,让她撞上了假山。并在她陷入昏迷之前,将她从金玉身上不小心扯下、但已经扔掉的一片衣角重新塞进了她的手里。
京兆尹仔细做了记录,袁媛的证词已完全洗脱了冷芷珺的嫌疑,并诉诸了严素雪勾结刺客杀人未遂并企图嫁祸给冷芷珺和伍思思的恶行。
送走京兆尹后,冷芷珺解除了伍思思的禁足令,伍思思松了口气:“表姐,幸而你聪明,没有中严素雪的挑拨离间之计,否则,我怕是要命丧南越了,那人真是狡猾,明明武艺高qiáng,却故意减轻力道,留了活口,分明是要你把矛头对准院子里唯一有作案机会的我。”
冷芷珺愧疚地笑了笑:“这次冤枉你了。”
桑玥严密地查证了严素雪、袁媛和伍思思近段时间的状况,只有严素雪三不五时借着和白寞会面的机会进入热闹非凡的芳年华,而每当她出现的日子,慕容天也会微服出现。
同时爱慕着一个男人,伍思思哪怕再敬重这个表姐,心里也少不了那层隔阂,她规矩地行了一礼:“表姐也是被冤枉的人,只不过表姐有太子殿下护着,不用吃苦受罪。”而她,却一回府便被慕容锦给禁了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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