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柄汪说着又是一叹,眯了眯眼,这才又问huáng氏,道:“你说那武安侯世子瞧上了姚府的一个丫鬟,没打招呼便已收用了?”
huáng氏闻言便道:“昨夜姚府除了大姑娘的事儿便是此事了,世子和那唤妙红的丫鬟在一处……好些人都瞧见了当不会是假……只是儿媳打听的清楚,那武安侯世子分明重伤在chuáng,行动不能自便。而今日世子已向姚家讨要了那丫鬟,说是真心喜爱那丫鬟才会未打招呼,qíng不自禁,可儿媳打听来的消息却是那丫鬟今日病倒了,便是武安侯世子qíng形也不大好……媳妇觉着这事蹊跷便叫钟勇家的好生打探了一番,却是打听到昨夜众人闯进武安侯世子那屋时,屋中乱成一团,房门是自外头锁了的,武安侯世子被压在地上恼羞成怒,那丫鬟面色cháo红,神智似有些不清明,倒像是被什么魇着了……而且昨日闹将起来,因由却是四姑娘不见了,下人们冲至书恒院皆是为寻四姑娘,只不想竟撞上了那么两件丑事,而四姑娘却好端端的在三姑娘的闺房歇息。”
huáng氏到底因是媳妇,说这些事面色便露出了尴尬之色,但因知事qíng重大,便也不敢推诿,将打探来的事儿尽数说了出来。
姚柄汪闻言哪里听不出其中不对来,武安侯世子听闻在京城时便未曾收用丫鬟,没道理如今有伤在身,还在他人府邸倒轻狂起来了,那丫鬟若真是被瞧中这才收用了的,如今便正该chūn风得意,又怎会病倒了?
他稍稍一思,想到那日锦瑟在山上受惊,下山之后却能镇定自若地bī得吴氏吃了大亏,láng狈非常,他便明了一切了,叹了一声,道:“到底是首辅的嫡长女,小小年纪心思缜密深沉,她这是bī着姚氏一族和武安侯府两立,和一力为她做主退亲啊……”
言罢,姚柄汪闭上眼睛思虑了半响,这才冲姚择明道:“那姚郭氏若然真便中风了倒是福事,只那大姑娘闹出此等丑事,我姚氏的嫡长女也没去给个白身做妾的道理,姚氏那么些姑娘以后还怎生出嫁?!此事须得趁着事qíng尚未传扬开来,好生处理了,那武安侯府已然得罪便不怕因此事而加重怨恨,反倒叫世子说我姚氏绵软窝囊。倒不若彻底硬气起来,也能摆出不畏qiáng权,门风刚正的大族姿态来。你现下便去寻你几位叔伯,将为父的意思传下去,几房商议好了便一起到同知府去,尽快将此事处理妥当。”
姚柄汪想了想便又道:“退亲一事也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叫你五叔公先将家中生意放放,从速先了结了退亲一事,这两日便带着四姑娘上京去!”
姚择明闻言便知父亲的意思是要用姚锦玉的命来挽回姚氏的颜面,彻底和武安侯府撕破脸,闻言他思虑了一番,到底觉着父亲的思谋是对的,便应了一声快步去了。
姚氏数位家长共同赶到同知府见到姚礼赫已是一个多时辰后的事qíng了,彼时姚礼赫正因郭氏的事儿又气又急,在福禄院中铁青着脸气的团团转。他听闻几位家长一起来了,登时便感头大,待他到了前院花厅听了几人的来意,登时便愕然地自太师椅上弹跳而起,惊声道:“几位叔公和堂伯们的意思莫不是要我大义灭亲,亲手杀了那孽障吧?!”
姚择明见姚礼赫神qíng激动,不觉沉声道:“府上大姑娘做下此等败坏我姚氏门风之事,眼见便要传扬的满江州都知晓了,这岂能等闲视之?我姚氏尚未出嫁的姑娘们还要不要嫁人,你膝下虽只此一女,可你那些兄弟家中却都还有未嫁女,便是为着你的这些个侄女,也该公正的处理此事,她们也都是你瞧着长大的啊。更何况,有女如此,你在仕途上也要受阻,将嫡长女送给个白身为妾,这等事你姚礼赫丢得起这个人,我姚氏一族便不能都不要脸面!”
姚择明言罢,众人便纷纷表示了赞同,姚择声见姚礼赫腿一软瘫坐在太师椅上,这才最后沉声道:“礼赫好生思量,此事乃族人共同决议,你真若不服,便只能开祠堂,由族长主持将那孽障沉塘已正我姚氏门风了。”
姚礼赫见姚择声等人态度极为坚决,只觉浑身发软,而姚择声等人已纷纷起了身,此事几房皆已有决断,他们来此只是将结果告知给姚礼赫的,却并非找他商议的。便是姚礼赫在此是官做的最大的,他也只能听从族中的决议,没有反驳的余地。
姚择声等人离去,姚礼赫在花厅中直坐的天光黯淡下去,却依旧难以下定决心。虎毒不食子,虽姚锦玉不争气,可到底是姚礼赫疼爱的嫡长女,他原是想着为姚锦玉争取个贵妾,虽他面上无光,可也算最好的结果了,却不想族中长老们竟cha手进来。
而且昨日夜深他已亲自到珞瑜院审问了姚锦玉,按姚锦玉所言分明是那武安侯世子联手谢少川戏弄了他的女儿,而谢少文昨日亦然遭了算计,显已恨上了姚家。这会子他已不可能再去攀附武安侯府,即便能他心中恨意也难消。
将姚锦玉允给谢少川做妾已是他最大的让步,只因姚锦玉清白没了,谢少川若不要她,她便只有一死,如今听了族中的决定,姚礼赫再三思量,到底觉着还是自己的名声重要,又念着姚锦玉到谢府做妾也是艰难,他握了握拳,闭上血红的眼睛,终是吩咐一声,“去给大姑娘熬药……”
依弦院中锦瑟已然知晓老太太中风难以再好一事,又听闻族中人刚刚来过一起见了姚礼赫,之后姚礼赫便独自在花厅中呆了一个多时辰,锦瑟心思微动,放下手中书卷瞧着那被夜风chuī的忽明忽暗的羊角灯,半响才不辨神qíng的闭上了眸子。
这夜三更,锦瑟便被一阵阵的喧嚣声吵醒,她睁开眼睛,听闻外头的喧嚣声一阵大过一阵,不觉心中咯噔一下。兀自瞧着头顶帐幔半响才揉着微微发疼的额头坐起身来,叫了白芷一声。
片刻便见白芷笑着从外头进来,面带喜色地上前将chuáng幔挂起来,道:“姑娘先坐一坐,左右今夜姑娘是睡不成了,奴婢这便叫丫鬟送水来。”
锦瑟闻言心中更明白了两分,睫羽闪动了几下才问道:“外头是怎么了?”
白芷听罢却是一笑,眨巴着眼睛道:“姑娘猜猜?”
锦瑟尚未答话,王嬷嬷和柳嬷嬷一同进来,两人面色皆沉肃着,见锦瑟望过来,王嬷嬷快步上前道:“将才珞瑜院中大姑娘想不开上吊了,听说丫鬟们发现时人已没了气儿……老爷听闻此事,差点晕厥过去,已叫护院将谢家公子赶了出去,连武安侯世子也被请出了府,如今府中都乱了套了。下人们都说那日大姑娘是被谢少川qiáng迫的,如今自戕以保清白,真是可怜。”
锦瑟闻言纵然心中早已猜到,也面色微白,暗自握了握手,王嬷嬷却又凑近一些,道:“只是有一点极为奇怪……”
王嬷嬷见锦瑟望来,便道:“大姑娘的尸首如今便安置在珞瑜院中,老爷叫人看管了起来,竟不叫几位夫人进去探视,而且听说贺嬷嬷也失踪了……老爷还发下话来,说大姑娘败坏风门,如今既已自戕,便该叫她早日安宁,也不必停灵七日,明日便出殡了!”
锦瑟闻言眸光一闪,接着却又恢复了沉静,道:“此事都不许再议论了,只记得大姑娘是真真的自戕了便是。”
八十二章
锦瑟穿了件素白的小袄,罩了件缂丝面镶银灰色绒毛的缠枝素色棉褙子,下套件白面灰鼠里棕裙,外面披了件厚厚的灰鼠皮斗篷,乌黑的发束了双螺髻鬓边儿别着两朵白绒花,被王嬷嬷等人簇拥着出了屋。
院子中早已点了灯,下人们正因姚锦玉的死而议论纷纷,眼见锦瑟出来众人忙收敛了神qíng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锦瑟站在台阶上俯视一院子的奴仆,将她们恭谨而小心的神qíng瞧在眼中,微微勾了下唇角,灯影下绝丽的面容上浮现一个自嘲的笑意来。
往日她甚少关注内宅之事,多是在屋中看书画画,弹琴绣花,依弦院的奴婢们又多吴氏安cha进来的人,对她不过是面儿上的恭敬罢了。她虽心中明了,但念着吃穿无忧,又是寄住在姚府,吴氏待她和文青亲厚,故而对那些个奴婢们也是能忍则忍,能让则让,便使得姚府众人皆知依弦院的奴婢们最是散漫。
即便前些时日她重新换了一批奴婢,奴婢们已然不敢yīn奉阳违,然不像现在这般大气也不敢出,眉梢眼角皆是小心翼翼。锦瑟自知她们是因姚锦玉的死激发了感触,只怕眼见着吴氏出府,老太太中风,如今大姑娘也没了xing命,这才皆觉出味儿来,不敢再小瞧轻怠了她。
欺软怕硬,这果真是人之天xing……
锦瑟到珞瑜院外,远远的果便见院外已挂起了白色的风灯,依稀可见白绫在夜风中飘扬,哭声随风飘来,其中四夫人的声音最是大,老远便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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