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马车车门被推开,就见北燕的武英王已从里头跳了下来,他一面深呼吸着,一面蹙着眉,无比厌弃地发着牢骚,道:“可算到了,本王的腰板都被颠断了!”
言罢他活动了下手臂,一扭脸便似刚瞧见赵尚书一般,竟是一笑,这一笑好不亲热灿烂,使得他那俊美的五官都飞扬起来,直瞧的赵尚书一愣。
他还没回过劲儿来,接着就闻完颜宗泽道:“哎呀,本王也算半个凤京人儿了,哪里还用得着赵尚书您亲自相迎,尚书大人辛苦了啊!”
他说着竟然笑意盎然地往打马迎上的赵尚书跟前儿走,赵尚书何曾见过这位北燕王爷如此平易近人,当即就又是一愣,他正想着这位王爷不会又在动什么歪心思,完颜宗泽已到了近前。
赵尚书这一愣竟就忘了下马,岂料他这边反应过来准备下马,他那身下马儿便不知怎地突然嘶鸣一声,竟是在此刻不知怎的受了惊!
马儿高高地扬起前蹄登时就往完颜宗泽的心口上踢去!
赵尚书大惊失色,可一时根本就控制不住那惊马,只能瞪大了眼睛眼瞧着马踢在完颜宗泽的胸膛上,将他整个人都给踢飞了出去,跌在地上当场就吐出一口鲜血来。
大锦这边迎接的官员和人马皆惊,都被这突然的一幕给震的愣住了,而那边北燕的兵勇们当即便亮了剑,只闻不知哪里传来一声怒喝。
“王爷!有刺客!拿下刺客,替王爷报仇!”
赵尚书根本就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人已经被北燕的几个骑兵给粗野地拉下了马背,他官帽滚下来盖住了脸,刚抬手将帽子扶稳,便只觉眼前刀影一闪。
扑哧一声,他的胸膛上已被刺了一剑,他还来不及惨叫,眼前一黑,碗大的拳头已砸在了脸上,身上的其它地方也同时传来疼痛,那帽子再次滚落瞬间就被踩成了一团烂纱布。
此刻赵尚书已顾不得他的乌纱帽了,哀呼着他只知道一点,他堂堂的一品尚书竟然就这么被当众群殴了!
一百章
京郊,北燕的侍卫们很快便将完颜宗泽抬上了马车,他一上马车哪里还有半点受伤的模样,自行将弄污的外衫一脱随手一扔便往软榻上一趟,两脚蹬了两下踢掉鹿皮靴便翘着腿晃dàng着悠哉悠哉地听起外头的惨叫声来。
阳光自车窗垂下的墨蓝绒织锦车幔透光微弱的光线来,照在他身上那件金丝软甲上反she出金灿灿的明光来,将他俊美的面容映的愈发卓尔不凡,也将那唇角一丝斜飞而起的笑纹照的清晰可辨。
方才赵尚书那马儿前蹄尚未触到他,他便就势飞了出去,那马儿双蹄也就蹭了他一下罢了,又有金甲护身,自然是伤不到他的。他倒在地上,半侧着身子将早便藏好的血袋戳破,这才装作吐血模样抬起头来急喘,众人见他被踢飞出去,地上一摊血,而他唇边又挂着血迹,自然便觉是他受了重伤吐出血来,不疑有他。
便是赵尚书,相信意外之下,也不曾将一切看的清楚。完颜宗泽想着挑起俊俏的眉来,接着影七递来的温热帕子擦掉唇边血迹,外头赵尚书的惨叫声入耳已觉聒噪,他翻了个身自桌上随手捻了一块梅花糕丢进嘴中。入口苏软清甜,有股幽幽的梅花香萦绕在身,他舒服地哼哼两声,半眯着眼只觉又瞧见了那日锦瑟在梅花树下嫣然而笑的qíng景。
同在车中的影七一瞧完颜宗泽那神qíng便知这位主子在想什么,他就不明白了,那姚家姑娘就算长的好看点,可也算不得就是独一无二了,王爷又不是没见过那国色天香的女人,更何况那姚姑娘年纪还小,分明还是个半大的小姑娘,到底她给王爷下了什么迷魂药,竟就叫他们英明睿智,不近女色的王爷这般神魂颠倒起来。
本想着这次回去能呆到上元节后,谁曾想万寿节刚过,王爷便以不放心大锦诸事为由辞了皇上,这一路更是星夜驰骋,前两日刚接到消息说丽妃在宫中意图谋害姚姑娘,今日王爷还没进城便先殴打了丽妃生父赵尚书,叫他看,王爷是真有些鬼迷心窍了。
影七无声叹息,完颜宗泽却似会读心术般猛然睁开半眯地眼睛盯了过来,那目光好不锐利,吓得影七一哆嗦忙低了头,完颜宗泽的眸光却又忽闪一下转为戏谑,道:“qíng之一字,百般滋味,若然一生不知,才当真是可悲可叹……”
他言罢尤且可怜地斜睨着影七叹息一声,这才摇着头转开了视线。影七瞧着完颜宗泽那样,再闻他的话嘴角抽了抽,只道他们王爷中毒太深,真完了。
又见完颜宗泽神qíng恍惚,唇角含笑地抬手轻抚着huáng花梨方桌上摆着的那瓶白梅cha花,影七更是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扭开了头。
此刻外头大锦的官员和兵勇们已反映了过来,礼部右侍郎往冲上来劝着,完颜宗泽本便是只针对赵尚书一人,见大锦那边兵勇冲过来,围着赵尚书的北燕兵勇也就势收了手,他们退开,那礼部右侍郎忙上前扑进去,一瞧之下双腿一软,只见这么一会子功夫,好端端的尚书大人已被打的不成样子,头发散乱,浑身泥土,鼻青脸肿,宛若一头半死的猪般躺在地上喘粗气儿。
礼部右侍郎刘大人瞧着这样的赵尚书整个人都呆了,脑子一片空白,赵尚书又是大皇子的外祖父,又是他的上峰,如今他人还好好的上峰却被打成这样,这回去皇上未必放过他,大皇子更不会放过他。那边北燕王爷还不知怎么样了,若然有个三长两短,他一家子都不要活了。
刘大人六神无主,北燕人却步步紧bī,吵闹着他们武英王受了重伤要刘大人给个jiāo代,刘大人头大地陪着小意,安抚着愤怒的北燕人,好容易答应将此事马上报告皇帝,派最好的太医给武英王诊治,并再三申明只是一场意外,一定将事qíng真相查明给武英王一个jiāo代,北燕人这才算稍稍安宁下来,答应先进城让他们重伤的王爷能早点得到医治。
刘大人抹了一把汗,忙令人回去通报皇帝,又着人将已不省人事的赵大人抬回去,一行人才往京城的凤仪门而去。
车辇刚入城,便有一名早得了令的侍卫进了马车,禀道:“回王爷的话,属下已打听清楚,姚姑娘如今正在城南千缨街的萧府。”
完颜宗泽正为很快便能见到心上人而愉悦,闻言眉头微微一蹙,道:“萧府?她去萧府做什么?”
那人忙回道:“姚姑娘要修复吴梅子的一副残损古画,因无完全把握,便想先寻一副破损程度相当的画练手,萧家三公子手头刚好有一副那样的画便邀了姚姑娘到萧府看画。”
完颜宗泽闻言登时面色就有些发黑,当真比变脸还快,一旁影七抱着剑极没衷心地又幸灾乐祸地挑了挑眉,听到一声冷哼这才低眉敛目地站好,垂眸间偷瞄了眼完颜宗泽的神qíng,心中却为那姚家姑娘捏了把汗。
锦瑟这会子确实在萧府,只不过和她同往的还有廖书敏,另有萧三姑娘作陪,这会子几人正一同瞧着一副残损的隶书出神,那副字果真上头也粘了许多泥土,纸张破损严重,和在墨存楼瞧见的那副吴梅子的画qíng形一般。
锦瑟瞧了瞧,便笑着道:“萧公子这副字乃前朝书法大家陈知鹤的真迹,也是难得的字中珍宝,用这副字练手岂不是多此一举了。”
萧蕴闻言一笑,一旁的萧玉婷已笑着道:“陈知鹤的字三哥哥还珍藏了两副呢,这副便是姚妹妹弄坏了也不打紧,反正这字放着也只能越发腐坏。何况姚妹妹一准能将它补救好,这样三哥哥便平白得了一张好字,还能得姚妹妹的人qíng。姚妹妹自管拿去试手,也不必心怀感激,三哥哥才不会做赔本生意呢。”
她言罢,却又冲萧蕴道:“三哥哥,我说的对不对?这字反正三哥哥已有两幅了,这副不若修复好便送了妹妹吧?”
萧蕴听罢摇头一笑,瞧着萧玉婷,道:“挤兑三哥还来讨三哥的好东西,妹妹也说了,三哥是从不做那赔本生意的,为着妹妹的话,这幅字便是三哥有心也是万不能给了妹妹的。”
“哎呀,妹妹这般说也是为了让姚妹妹给三哥哥补画嘛,外头谁人不知三哥哥君子如玉,气量最大,想来姚妹妹也有耳闻,哪能就因我的两句话就真误会三哥哥了……”萧玉婷闻言瞪了瞪眼睛,忙是一阵的讨好,复又瞧着锦瑟眨巴眼睛。
锦瑟和廖书敏被她逗得掩嘴失笑,见萧蕴瞧来,清俊的眉目间沾染着轻快的笑意,锦瑟才笑着道:“既然萧公子和萧姐姐都信我,我便勉力一试,一定将这字修复完好。”
几人又坐了会子,锦瑟便和廖书敏起身告辞,萧蕴和萧玉婷送两人出院,锦瑟特意放缓两步,又谢过了萧蕴才道:“今日在墨存楼上我见柳老太君腿脚似有不便,且身体消瘦又盗汗多饮……”
萧蕴闻言不待锦瑟说下去便道:“姚姑娘猜的没错,师母她确实患的是消渴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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