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回过神来,眼见弟弟就在眼前,眼见他青涩的面容上担忧和惊惧jiāo织着,心知今日是她太过焦虑吓着了他。可qiáng敌环饲,危机重重,已容不得弟弟不懂事,不长大了。若然他还如此的糊涂,只怕这小命早晚还是要不保的。
祖父过世,弟弟尚且不足五岁,五岁的孩子虽已懂得一些道理,可却依旧是一张白纸,落到吴氏手中,还不是任由其涂抹引诱的。便是弟弟资质再好,被刻意往错路上引,璞玉也必成顽石,而前世的自己又何尝不是这般,也没少被吴氏jīng心雕琢呢。
误人子弟已是有损yīn德之事,如吴氏这般本便该被千刀万剐,老天不开眼,如今她既得重生,势要替天惩之!
锦瑟想着,这才缓和了面色,帮文青整了整有些微乱的发,这才道:“今日是老太太的寿辰,府上宾朋满座,茂哥儿行事万不可有错,快回府去吧。”
锦瑟也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一会子若被姚文敏察觉了端倪就又要惹出祸端来,如今她和弟弟都被吴氏拿捏在手中,是一步也不能行错的。如今他们在暗,方能有几分胜算,若是在羽翼未丰之时便和吴氏撕破脸,站在了明处,qíng形会比现在更艰难万分。今日她已给弟弟提了醒,想来他回去也必会多思多想,吴氏如今一招不成,也会消停两日,教导弟弟并非一日之功,也不能cao之太急。
文青闻言虽心中存了许多疑问,可见姐姐已没再言的意思,便也未多问,只整了整仪容应命而去。
姚文青出了巷子正yù往沈记去,却见姚文敏带着三个小厮正巧往这边奔来,见他带着白易站在街上安然无恙,姚文敏显是一愣,又听沈记依稀传来沈掌柜的惨叫声,和那高大胜的怒骂声,登时姚文敏就知坏了事。他不知这么一会子功夫形势怎就翻天覆地,又暗悔方才不该就那么离去,加之生恐回去无法向嫡母jiāo差,心已是有些乱了。
待姚文敏奔至姚文青面前,不觉就露出了焦急之色,道:“参买到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方才那壮汉不还站在沈掌柜的一边,如今怎就对沈掌柜的拳打脚踢了?!”
文青见他如此,倒是挑起了眉,道:“那壮士瞧出了掌柜的嘴脸,自是不同了。这不是好事吗,怎么四哥倒似不高兴了?”
姚文敏总觉着姚文青意有所指,可瞧他神qíng又着实看不出端倪来,想着姚文青一直深信自己,被玩弄在他鼓掌之间,没道理这一会子功夫就变了,只怕是自己多想,便又催促道:“我只是奇怪罢了,文青可买到参了?”
文青闻言眯了眯眼,却是摆手道:“将才凑巧遇着了姐姐院子的丫鬟蒹葭,姐姐如今已大好了,那参已用不上了,便让给姜府的病秧子吧。时候不早了,四哥,咱们还是快回去给祖母拜寿吧,晚了四哥哥定要被婶娘责骂。四哥是庶子,今儿行事更该稳妥,都是弟弟的错,不该拉了四哥哥陪我出来散心。”
他说着便亲热地拉了姚文敏往后走,却是和平日别无二致,还多了两分关切,姚文敏也不过是九岁的半大孩子,哪里能看出端倪,闻言见事qíng已不成了,只能跟着文青走,心中却越发忐忑难安,对吴氏的惧怕中夹杂着一丝恨意熊熊而起。
锦瑟在后巷中等那两个小乞丐回来领了赏银,又多赏了两人五两银子,嘱咐了两人一番,这才出了巷子。马车驶出,却逢那高大胜怒气腾腾地自沈记出来,一路呵骂着从车旁而过。
锦瑟禁不住微微挑起车帘往外看,目光紧随着那高大胜的背影,锦瑟清冷的眸中杀意一闪而过。
前世弟弟受伤被抬回府去,吴氏便央了其夫姚礼赫,送了帖子到江州府,把高大胜直接下了大狱。高大胜在狱中受尽折磨,可后来却被开释,而其母彼时已因病qíng耽搁又忧心太过故去了,高大胜是个孝子,又血xing的很,岂能不恨文青?后来他辗转参加了大丰的义军,当上了小头领,金州之乱时姚府一门逃难京城,弟弟便是惨死在了高大胜手下兵勇的钢刀之下,整整七刀,在她臂弯中流血致死……
往事一幕幕在锦瑟心头回放着,血的温度和弟弟渐凉的躯体似仍能感知,锦瑟双拳紧握,心中恨意翻腾。
她猛然闭上眼睛,死死咬牙,半响再睁开时,那眸子中已只剩清明和沉静。又瞥了眼高大胜的背影,锦瑟淡淡地收回视线,放下了车帘,心思已转到了姚府之中。
今日武安侯夫人带着谢少文进府,自己的亲事是要设法退掉的,可却不能以自毁名誉为代价,吴氏处心积虑地要在今日毁她声名,她又岂能叫她如愿?!
二十章
姚府的马车缓缓而去,福德楼上影七已将方才听到的关于锦瑟和文青的对话面无表qíng地重复了一遍。完颜宗泽方才入了雅间,因故却又出去了一下,故而他只瞧见沈记闹将起来,却刚好便错过了锦瑟到来的一幕,之后他回到雅间,见沈记已是另一番模样,倒诧异了一下。
又闻萧韫吩咐影七去听墙角,便知沈记这一番变化定然和那马车中之人有关,故而他便未再多言,静候影七归来。如今听影七说起姚文青和其姐的对话,这才知道那马车上的人竟是姚府小姐。
这般他倒先想起了方才在姚府后角门碰到的那小丫头,心思便是一动,想着那小丫头莫不是姚四小姐身边的丫鬟?只一念转过,他便又丢在了脑后,眼见萧韫若有所思,便扬眉道:“怎么?瞧上那姚四小姐了?”
萧韫素知完颜宗泽口无遮拦,便只摇头一笑,道:“那姚四小姐今年应还不及金钗之龄。”
完颜宗泽闻言更是诧异,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蓝眸深邃戏谑地盯着萧韫,又道:“啧啧,连人家姑娘的芳龄都弄清楚了,年纪是小了点,我倒不知你还好这一口。”
萧韫系出青阳萧氏,萧氏一族世代簪缨,清贵名门,族中子弟科举入仕者众,江南有“状元皆萧”一说。而萧韫之父萧默当年却和姚诚同科,萧默本志在三元及第,却不想竟是在殿试之上落于姚诚之下,屈居榜眼。当年姚诚病故,萧默曾在府中拜祭,后锦瑟祖父病故,萧默更曾唏嘘过,父子双状元的姚氏自此怕要门庭凋敝,再不能入清贵之流了。
故而因父亲之故,方才见沈记闹将起来时,萧韫本便对姚文青多留意了两分,后又见锦瑟匆匆赶来,这才起了关注此姐弟两人之心,倒不想竟会被完颜宗泽如此误解。
他被完颜宗泽打趣地无法,却也无意解释什么,不觉苦笑道:“那姚四姑娘早年便和武安侯世子订了婚事,子御且莫胡言乱语碍了人家姑娘清誉。”
完颜宗泽却讥诮地扬唇,道:“谢少文?真是一朵鲜花cha在了牛粪上,可惜了这姚四小姐通透灵慧的xing子。不过定亲罢了,喜欢了便是横刀夺爱也未有不可!”
萧韫自知完颜宗泽最瞧不上附庸风雅,自恃甚高,空有才名却不识时务,百无一用的迂腐书生,闻言只无奈而笑,倒是完颜宗泽言罢冲影七吩咐道:“这姚文青盯着些。”
萧韫这才开口,“将才不是说这首辅之家后继无人了,出尔反尔可不似子御所为。”
完颜宗泽被萧韫打趣,却也只抿了一口酒,道:“有姐如斯,这姚文青倒也未必不能成才,将来兴许能为我大燕所用。”
他言罢便不再多提,已转了话题,道:“我听闻金州一带百姓多以种茶,贩茶为生,只金州境内便有八个颇具规模的茶叶产地,茶叶多贩往南境小国,谓之‘边茶’,伯约可知此事?”
萧韫(wen)不想他会突然郑重其事地提及此事,心思微微一动,这才回道:“却有此事,金州在江州之南,峻岭环抱,关隘林立,地势险阻。因良田匮乏,故而土地便更多被世族豪qiáng占去,金州佃户形同奴隶,除了要jiāo纳地租,还要承担赋税徭役。因佃户占了十之八九,故而金州百姓较之其它州郡更为穷苦。百姓协稼不足以给,故而多兼营些采茶等业,私贩边茶换些口粮……”
这厢两人畅谈略过不提,那边锦瑟已到了姚府后巷,马车停下,锦瑟和蒹葭一路仍从后门回到依弦院,柳嬷嬷正站在院中拾掇着锦瑟养的两株锦带花,瞧见蒹葭和锦瑟一前一后进了院,忙怒目道:“可算回来了,姑娘将吃了药,等这窝丝糖半响了,作死的奴才,怎去了这么许久!还不快拿进来!”
她说着已是亲自打起了门帘,蒹葭是三等丫鬟没准许是不能进屋的,只福了福身便自去了,而锦瑟却诚惶诚恐地抱着怀中食盒快步上了台阶,一闪身进了屋。
她刚进屋已被王嬷嬷扶住,手中食盒被白芷取走被塞上了一个暖暖的手炉,几人簇拥着锦瑟进了内室,扶她在chuáng上靠坐,这才取下了她头上的帷帽。
柳嬷嬷拧了热帕子给锦瑟敷了脸,白芷端来温热的当归红枣鹿骨汤,伺候锦瑟用下小半碗,她的面色才算好看了一些。那边白鹤已换好了衣裳,王嬷嬷亲自领她出了内室,在明间儿训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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