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闻言只令那丫鬟将衣裳放在chuáng上,便挥退了她。待锦瑟穿戴好自屋中出去,便见完颜宗泽负手站在院中,身上穿着的还是那身衣裳。
他闻声望来,却见锦瑟站在dòng开的殿门处,她穿着的一身衣裳正是他亲自挑选的。
雪貂毛料里子碧蓝掐金丝翠羽面的大氅,兜帽上镶了圈貂裘,大氅被风chuī起,露出里头双蝶戏花的水蓝色小袄来。
那小袄极为贴身,绣着细碎梅花的宝蓝色锦缎jiāo领,马蹄袖口包裹着皓腕,袖边滚着雪白的狐狸腋毛。玉色的百折细绢丝玲珑罗裙,长长的裙裾上用碧色丝线绣着层层叠叠的藤枝蔷薇,腰间束着一根雪白的织锦攒珠缎带,紧身的小袄,和束起的腰带,飘逸的长裙将少女玲珑的身段尽数显现了出来。
她头发松散地挽起一个堕马髻来,并未用他准备的那些宝石头面,只在发间斜斜的cha着一根宝蓝吐翠的凤头吊钗,流苏坠子随着夜风轻轻抚弄着她的耳垂,摇晃间流光四溢。
月光洒在她身上,她的身后又映了火光,盈盈而立,使得她仿佛从明亮的仙境中披挂银辉缓缓而出的仙女。
完颜宗泽呼吸一窒,怔然起来,见锦瑟提裙步出大殿,这才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这衣裳是今年北燕京城最流行的款式,结合了铁骊女子服饰的慡利简约,又有汉族衣裳的繁复和婉约飘逸,极受欢迎,他便知晓锦瑟穿上一准是最好看的。
见锦瑟在廊下站定,完颜宗泽几步迎上去便自然而然地抓了她的手,拉起,道:“带你去一个地方。”
锦瑟被完颜宗泽拉着下了台阶,一路随着他绕过两处回廊,穿了两个院落,见那府邸修的极为奢华,四下宫灯尽燃,画栋雕梁,灯火辉煌,却又不见一个下人,当即便猜这里八成就是完颜宗泽的质子府。
两人又穿过一个月dòng门便见一座三层楼的阁楼耸立在假山石后,灯火通明,却不知是作何处。完颜宗泽拉着锦瑟绕过假山,见那楼中匾额上写着藏墨斋三字,锦瑟便猜多半是藏书楼,进了楼果见一排排的书架,靠北墙的位置是红木楼梯。
锦瑟随着完颜宗泽登上三楼,在护栏站定,入目视线一畅,远望青砖瓦屋一排排铺展着向远处延展,京城府邸尽在脚下如棋盘错落,远处夜幕沉沉,星空辽阔,近处灯火次第,亭台jīng美。锦瑟禁不住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一股凉意直入五腹六脏,却叫她觉着无比的畅快轻松。
身旁响起完颜宗泽的笑声,她扭头去瞧却撞上完颜宗泽含笑的眸子,见她瞧来,他眉梢微挑,道:“我带你到上头看星星。”
言罢却不待锦瑟反应便一手环过她的肩膀,揽了她的腰,接着抓住阁楼边儿上垂挂生长的藤蔓,竟就带着锦瑟跳到了护栏上。
锦瑟不防他突然此般,低头一瞧就见阁楼最下一层挂着的宫灯在脚下随风摇晃,青砖地面被照的亮晃晃,随着她身体摇晃,地面似也在摇晃,她被吓得尖叫一声,立马便抱紧了完颜宗泽的腰身,感受到完颜宗泽胸膛震dàng着发出闷笑,她气的隔了衣衫狠咬他一口,完颜宗泽这才笑着道:“微微,你肖狗的吗?怎越发爱咬人了。”
完颜宗泽言罢,却抱紧了锦瑟,长腿在护栏上有力地一蹬,带着锦瑟便飞出了阁楼,锦瑟只觉夜风大盛,衣袂被dàng的噗噗做响,双脚腾空,她被吓得禁闭双眼,尖叫一声。
随后她也不知身子在空中怎么dàng了一下,待回过神时已和完颜宗泽站在了楼顶上。她稍稍睁开眼睛往下瞧眼,见双脚下是青砖瓦,这才松了一口气。接着便察觉到自己正死死地抱着完颜宗泽,抬眸间迎上完颜宗泽水光dàng漾的明眸,那眸子似坠落了漫天星辰般,明亮的灼人心扉。
锦瑟双颊绯红,飞快地收回手来,却又不敢乱动,僵直着身子几乎贴着完颜宗泽的胸膛站着,扭了扭腰,完颜宗泽便极配合地松了抚在她腰间的手。
锦瑟刚舒一口气,谁知完颜宗泽退后一步,竟一脚踢飞了一块砖瓦。
那片青瓦滚了两下直坠下去在静默的夜色下发出一声清晰的碎裂声,锦瑟本能地瞧去,眼见那青瓦四分五裂,登时吓得腿都软了,惊叫一声便往前扑,可不便再次落进了完颜宗泽的怀里。
完颜宗泽无声而笑,锦瑟却羞恼地抬头瞪他,“你作何吓我?!”
完颜宗泽闻言挑眉,好不肃然地道:“我有吗?”
“你有!你个登徒子!”锦瑟虽愤然,却没出息地发觉自己的双腿还是软的,她双手扔攒紧了完颜宗泽的衣襟。
完颜宗泽好不无辜,“明明是微微你自己扑过来的!”
锦瑟瞪眼:“!”
完颜宗泽却半点不惧,竟将扶在锦瑟腰间的手一摊,作势后撤,道:“好吧,我不做登徒子便是。”他言罢脚下一动,便又有一块青瓦落了下去。
锦瑟活了两辈子也没做过这么危险的事,便是上山烧香也没往那悬崖边儿上去过,最多站在马车上往下俯瞰,如今骤然被拎上房顶,才知已成了被关进笼子,任人宰割的小白兔。她被完颜宗泽吓了两吓,差点没哭出来,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颜面,身子再次前倾,靠在了完颜宗泽身上。
完颜宗泽得意地笑,“瞧吧,明明是微微轻薄与本王。”
锦瑟怒,“你闭嘴!”
完颜宗泽,“……”
依在完颜宗泽怀中,过了片刻,锦瑟的心跳渐渐恢复,双腿也有了些力道,这才发觉完颜宗泽竟果真不言语了。
锦瑟禁不住抬眸去瞧,而完颜宗泽也低下头来,两人目光在夜色中相遇,对视,纠缠,良久,冬夜的风带着如霜似雾的月华缱绻萦绕在四周,待清冷的夜风也似染上了暧昧的气息,锦瑟才忙错开视线。
而完颜宗泽挑唇盯着她光洁的额头,轻颤的睫羽半响,这才猛然弯腰抱起她来两步走至屋脊处,锦瑟尚未抗议人已被他放了下来。眼见着他脱掉大氅,叠了几下垫在屋脊上,这才被他扶着坐在上头,而眨眼间完颜宗泽已坐在了她的身旁。
见锦瑟沉着脸,完颜宗泽笑着自怀中摸出一只珐琅雕莲花的暖手炉来,将其打开用手折子引燃了里头的炭,这才又合上塞在了锦瑟手中,见她愣愣的,兀自帮她裹好大氅,又翻了兜帽压在她头上,这才笑着道:“我出生那夜便如今日一般,星斗璀璨,万里无云。”
锦瑟闻言本能抬头,紧接着便抽了一口气。
仰望之下,星幕铺天盖地,群星璀璨如粒粒宝石,照亮了长空。苍穹下的北斗星,似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一般,耿耿银河两岸,牵牛和织女星遥遥相望,相映生辉。
寒夜里繁星闪烁,四下静寂,叫人的心也在一瞬间安宁下来。眼前的壮阔,叫锦瑟恍然坠入梦境般,整个沉迷其中,被大自然绚丽的夜幕震慑,无法回神。
她从来不知坐在楼顶上观星竟然会和站在四方庭院中的感觉全然不同,完颜宗泽见锦瑟唇角扬起,便笑着道:“这里的星空勉qiáng能够入眼,却依旧没有糙原的星空璀璨,躺在糙原上,沐着夜风,嗅着青糙气息,湿漉漉的糙香夹杂着烤羊的味道,忽明忽暗的篝火,远方蜿蜒溪流碎亮的光芒映着láng毒花随风摇曳,虔诚的敬酒声一直dàng到星幕中,邀的整幕星光都闪烁着舞动起来,那才叫美呢。”
锦瑟闻言失笑,却不言语,便闻完颜宗泽又道:“我们铁骊人是有星宿崇拜的,每月都要祭北斗星,牧民夜牧,若是遇bào风雪迷路时,也会跪拜北极星求指路,糙原上没有沙漏,百姓视三犬星为测时星,你瞧,那个便是三犬星,在糙原上还流传着关于三犬星的故事……”
夜色下完颜宗泽的声音带着一丝愉悦和轻快在身旁响起,锦瑟只安静地听着,间或轻声一笑,便引得完颜宗泽兴致愈发高昂。
一时间四下虽没chūn花秋月,没夏风轻柔,虫鸣鸟啁,可在这静谧的夜里,却有漫天星斗和时不时传来的一重一轻两声欢笑诉说着两颗正一点点缓缓靠近的年轻的心。
一百零三章
锦瑟因昨夜就折腾到天亮才睡了一会儿,劳累了一日,好容易睡下却又被完颜宗泽掳出了府,如今被完颜宗泽拎上房顶,听他说着话,先还jīng神抖擞地陪他看着星星,说笑两句,不知不觉便眼皮沉重起来,身子也轻轻依在了完颜宗泽身上。
见她如此,完颜宗泽只笑着唱起歌来,铁骊人原便是能歌善舞的民族,奔放而悠扬的歌声被他轻轻哼唱,少了两分豪气却多了几分柔qíng,似夜的呢喃,丝丝入耳,一缕缕缠绕着心房。
锦瑟迷迷糊糊听着,依稀想起儿时生病时守在chuáng边拉着她的手轻轻哼唱小曲儿的母亲,转瞬母亲那柔美的面庞却又变了姿态,海蓝色的眼眸,如cháo水般涌动着的qíngcháo,一波波拍打着她,叫她想躲yù躲却又似被束住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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