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言罢再不瞧刘丛珊那张忽红忽白,忽青忽绿的脸,一甩袖子摆脱刘丛珊的钳制便推开房门大步去了。刘丛珊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她呆站了一阵身子发僵,接着才跺脚道:“假清高!真是不识好人心!”言罢她又瞄了眼那帐幔后,这才心中忐忑地出了暖阁。
待暖阁中再次恢复宁静,那帐幔后才传出一声轻笑来,接着是一个微带讥诮的声音,“小辈们生个口角是难免的,妹妹横cha一手去算计一个丧了双亲的小姑娘,真是越发长进了,我都替你臊得慌!”
这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杨松之的母亲镇国公夫人,此刻她正厉目瞧着一旁的江淮王妃,神qíng极为恼怒。
却原来这暖阁后的碧纱橱隔开一个暗室来,放置着两张美人榻,是专门建造在园子中供游园之人累时进来歇息的。从外头的明间看,因被帷幔挡住,不留意倒发现不了这连着的暗室。
此刻镇国公夫人就躺在那靠东面的美人榻上,瞧着已禁不住站起身来,神qíng难堪的江淮王妃。
今日是外孙子的大日子,镇国公夫人心中高兴,被劝了两下便用了不少酒,方才在园子中陪着江宁侯夫人听戏,酒劲儿上来,江淮王妃便撺掇着她到此歇息,两人刚躺下没一阵外头锦瑟便和刘丛珊后脚而来。
听了两个姑娘的对话,再想着先前锦瑟和柔雅郡主在宝珠楼的过节,更知晓刘府yù将嫡女刘丛珊嫁进江淮王府的事qíng,镇国公夫人怎会不知江淮王妃在设计锦瑟。
所谓心思yīn暗的人,瞧全天下的人就没一个gān净的,这江淮王妃便是如此,她作为庶女在闺阁时每日想着的便是攀龙附凤,说上一门好亲出人头地,如今她经观察,发现杨松之对锦瑟确不一般,再念着锦瑟的种种行为,便自信地认定锦瑟是处心积虑之人。
这份认定叫她设了今日之局,原便是想揭穿锦瑟攀龙附凤之心,叫嫡姐和侄女厌恶了锦瑟,这样一来能为女儿报仇消气,再来镇国公夫人厌恶了锦瑟,对女儿便会多一份同qíng和关爱,等过一段时间女儿的事qíng淡了,说不定和国公府的亲事还有回转的余地。
她只想着锦瑟一定会上钩,等锦瑟亲口承认和杨松之有私,镇国公夫人便是想到是她在设计姚锦瑟,她只说是看透了姚锦瑟的为人,不愿姐姐被个小丫头糊弄,那镇国公夫人便没有气恼她的道理。
岂料她筹谋的好,可却算错了锦瑟的心,到头来非但没如愿,还惹恼了镇国公夫人。她此刻闻言,面上青白jiāo加,却道:“姐姐这说的什么话,我虽疼爱女儿,可她闯了祸事,我已教导了她,又怎会纵着她,算计姚家小姑娘,姐姐可真真是误会我了!”
镇国公夫人见她不承认,便冷哼一声,道:“你做的好事倒怕承认了!李二夫人是个能gān人儿,亲家夫人身子不好,二夫人帮着cao持侯府大小事,这么些年都不曾出过纰漏,偏今儿偏闹了笑话,叫一个丫鬟砸了侯府的场子,那武安侯府的丫鬟若非是你安排的,二夫人那样的jīng细人会发现不了她行迹诡异要图谋不轨?!你可真是好啊,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女,也不怕失了如今亲王妃的身份!”
镇国公夫人言罢,江淮王妃面色就更难看了两分,自她做上江淮王妃,嫡母魏王妃和嫡姐便不曾对她这般疾言厉色过,江淮王妃心中绞了又绞,可却清楚魏王府,皇后娘娘和镇国公府,这才是她坐稳江淮王妃之位的依仗,是她儿子能否当上世子的关键,她还不算糊涂,忍下了怒气。见镇国公夫人都已dòng察,便讨好的诺诺道:“姐姐也知我就你那侄女一个闺女,自小便是将她捧在手掌心里长大,何曾叫她受过这般大的委屈,我这也是一时怒火攻心,又爱女心切才做出了糊涂事来。也是怕那姚家姑娘真是心怀不轨的,如今试过知道姚姑娘是个好的,以后不也放心平乐和她jiāo好嘛。再者说,那武安侯府的小丫鬟如今犯了事,国公爷不也正好拿捏住他,除去一名政敌嘛。姐姐便瞧在这份儿上,莫气恼于我了。”
不管怎么说江淮王妃有江淮王府在背后,又是庶妹,镇国公夫人自然不会真因此事就和她决裂,敲打两句便也罢了,闻言只盯了她两眼道:“你错便错在不该将国公府和谨哥儿也算计进去!那孩子对词儿有救命之恩,只此一次,以后莫再欺人年幼!”
江淮王妃自然点头答应,心中却好不气结,但也知道镇国公夫人不会因个孤女就将自己怎样,只是说说场面话罢了,故而她又握了握拳头,想着姚锦瑟这次警觉没能入套,但她的后招,倒要看看她如何躲得过!
却说锦瑟出了暖阁却并未回去寻廖书敏等人,而是躲在了暖阁不远处的一处青藤下,果然不过片刻就见江淮王妃扶着镇国公夫人的手自暖阁中出来往园子中去了。
能在江宁侯府中动手脚的人自然不一般,锦瑟想了又想,便只有武安侯和新近莫名其妙敌视她的柔雅郡主这两个敌人能做出此事,鉴于江宁侯府和武安侯府一直不在一条船上,又有今日在江宁侯府发生的种种,锦瑟已猜到算计她的必定是江淮王妃,如今想法被证实,她抿了抿唇这才又去想之前丢物件的事。
她已仔细检查过,身上除了那帕子和那只蝴蝶胜华并未少东西也没多东西。她每每出门所用帕子都非亲手绣制的,而是拿的丫鬟们做的来用,就是怕丢了惹出事端来,故而那帕子丢了也无甚了得。
要紧的是那胜华,这么半响功夫想来不少姑娘都见她脑后别着这么一只蝴蝶胜华,若那另一只出现在男子手中,非说往她身上泼脏水,她固然可以说东西是丢了,这胜华非贴身的私密物件,万没丢了就没了清誉的道理,可到底会有人不信她的话,疑心她和人私相授受,对她闺誉还是有些不妥的。
问题是,锦瑟根本不信,江淮王妃令人取走这两样东西,只是为了往她身上泼点脏水便罢了,她定然是以毁了自己为目的的,这样的话江淮王妃便必定还有后招在等着自己才对。后招会是什么呢?是了,若有人瞧见那手持她胜华的男子和她单独相处,那她便是长了一千张嘴都说不清了。
锦瑟念着这些,眉稍微挑,神qíng冷然了起来,她再不敢在园子中自呆着了,匆忙转身,正yù赶紧去寻廖书敏等人,却不想她刚回身就见不远的月亮门处一位老夫人被个婆子扶着正往这边来,锦瑟瞧去,那老夫人头发微白,穿着一身朴素的暗蓝色石青松鹤延年图案夹面云锦长褙子,同色缂丝棕裙,头上挽着盘髻cha着几只玉钗,戴着石青色褐色绣纹的抹额,一身暗色服饰,显得她气质端肃却又隐含贵气,却正是柳老太君。
锦瑟顿住脚步,唇角已有了笑意,见柳老太君已瞧了过来便忙迎上两步盈盈福了福,道:“小女见过柳老太君。”
锦瑟今日穿着鹅huáng色绣桂花枝的刻丝银鼠袄子,葱绿盘金彩绣绵裙,外面罩着青缎灰鼠褂,头上只别着几朵蜜蜡海棠花,极素净又不显素淡,此刻她面上带着笑意,举止从容有礼,叫人瞧着心生喜欢。更何况,当日在墨存楼上,柳老太君观锦瑟一言一行对她是极为好感的。
见在此碰上她,柳老太君面上也露了笑,不觉站定,受了锦瑟的礼,自然免不了问起当日那副疏梅图,锦瑟见柳老太君不急走,又见她面色和蔼,便大胆地上前扶了她的手,笑着道:“老太君该是累了到此休息的吧,老太君便是爱画也当顾念身体,不若小女先扶老太君到亭中坐下再回老太君的话吧。那疏梅图的事也非一句两句能够说清,小女画技拙劣,要将那画修复的完美无缺,却得熟悉吴梅子前辈画风之人才能做到,老太君一定要拨冗叫小女请教几个问题才好。”
一百一六章
柳老太君心中念着那副疏梅图,又喜锦瑟举止大方,便由着她扶着自己进了不远处的八角玲珑亭。
今日江宁侯府宴客,亭子中为方便客人早摆了瓜果食盘,青花瓷的矮坐上铺着厚厚的素蓝织锦面儿棉垫子。锦瑟扶着柳老太君坐下,老太君身后那嬷嬷便福了福身退了出去,忙着寻府中丫鬟端热茶和火盆来。
亭子中,锦瑟已兴致勃勃地请教起柳老太君梅花枝gān的画法来,道:“画梅,枝gān最显梅之品德,不怕老太君笑话,小女也曾临摹过吴梅子老前辈的梅花图,梅花倒描的有两分风骨,可这梅枝却总显生硬。”
柳老太君闻言见锦瑟一脸求知yù,一双眼眸盯着自己熠熠生辉,当下便笑着道:“吴梅子的画以雅而著称,不华丽,却独有一番风味,在他的笔下一枝竹,一块石皆能自成风景,深含意蕴,叫人观之能享受到一种安宁和淡静。他的梅花图往往数只枝gān,几朵梅花便能成图,这样的画法对画功是要求极高的,你小小年纪既能摹出两分风骨来,已是不易。其实那副疏梅图的梅杆画法有个特点,那便是飞白之处极多,这就要注意行笔的轻重缓急,用墨也更考究浓淡变化,虽是浓写枝头淡些梢,皴鳞老gān墨微焦可那副疏梅图墨色变化却极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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