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泽没有立刻说话,目光巡视一周方才落定在了完颜宗璧身上,薄暮下完颜宗璧瞧不清他的神色,唯见他唇角轻轻一勾,形成一个峻冷无比又讥诮几许的弧度来。
完颜宗璧清楚这一局他是彻底完了,已再没了半点喘息的机会。而此刻完颜宗泽深眸一抬,总算开了口,道:“公然诛杀有功之臣,破坏朝廷安定,三哥是要造反吗?!”
完颜宗璧闻言再度咬牙,早先他不敢说是奉命而来,此刻事qíng办砸便更不敢言了。他无言以对,完颜宗泽目光已bī紧那些执着兵器的兵勇们身上,再度扬声道:“禹王私动兵戈,自有父皇裁决,然尔等本王现下便有权处置镇压。本王现在再给你们一个自行认罪的机会,若然还不知悔悟,皆已扰乱朝政,谋逆罪就地论处,尔等想个清楚,省的动起手来怪本王不念旧qíng!”
他言罢手中寒剑锵然出鞘,裂光碎雪,随之身后数十骑皆抽剑而立,剑芒映亮了一方天地,骇人冰寒。
完颜宗泽的这队亲卫兵皆是随他在战场上厮杀过的jīng锐,个个以一当十,锐不可挡,如今形势已然呈现一面倒。院中死域般的静,唯有那风寒之声呜咽作响,但完颜宗璧所领众将显然都不是傻子,这会子如真动起手来,他们便是死都没个好名声,当即便有人识时务地扔下了手中兵器,随之兵器落地声此起彼伏。
完颜宗璧面色铁青,只眯着眼盯着完颜宗泽,完颜宗泽回视于他,眸中映雪冷光一抹,幽深无痕。
见完颜宗璧的人皆已放下武器,完颜宗泽方才瞧向屋中,目光在锦瑟身上稍停,落在刘三波身上,抱拳道:“孝南王若然还信得过本王,可否令大家也放下武器。”
今日若非锦瑟,他们几人的命只怕都要jiāo待在此,完颜宗泽被骗出城去,显然根本不知完颜宗璧此举,闻言刘三波点头,冲杜知章示意了下,义军这边也收了武器,一场硝烟便这么结束。
却在此时那江宁府陈知府方才领命匆匆而来,见院中qíng景尤且装出一副惊慌不知模样,上前冲完颜宗璧和完颜宗泽分别见了礼,完颜宗泽不由挑唇瞧着他,冷声道:“陈知府的觉终于睡醒了?”
陈知府被他盯得额头冒出虚汗来,垂头躬身,不敢言语,完颜宗泽已不再搭理他,吩咐人请大夫扶刘三波等人回去。这厢好容易兵勇皆散,锦瑟才被柳嬷嬷扶着出来,完颜宗璧却依旧站在院中了冷冷地盯着锦瑟。
完颜宗泽上前一步挡了他的视线,他才眯着眼瞧向完颜宗泽,挑唇笑道:“六弟当很清楚今日之事若非父皇授意,三哥我怎敢如此?六弟为个女人竟连父皇之意也敢忤逆,便不怕失宠于父皇吗?”
完颜宗泽闻言却笑,淡声道:“不劳三皇兄cao心。”
完颜宗璧又冷笑一声,却再度瞥了眼锦瑟,道:“六弟小心抱着的是美人身,实却是蛇蝎骨,有朝一日,为个女人弄得个身败名裂,可莫怪哥哥我没提醒于你。”
此时锦瑟已站在了完颜宗泽身旁,她闻言一笑,接着却素腕轻抬,将手中提着的剑在完颜宗璧身前虚晃一下,这才锵地一声归了他腰间空着的剑鞘,迎上完颜宗璧的冷眸笑道:“禹王爷还是先回去好好想想皇上会治王爷个什么罪吧。”
完颜宗璧气得双拳再度握紧,那手心的刀痕被扯得再度淌血,他盯着锦瑟冷笑一声,方一甩衣袖大步而去。
院中安静下来,唯剩淡淡的血腥味夹杂着冰雪的清冽中萦绕鼻端,锦瑟这才身子一歪倒进完颜宗泽怀中,嘤咛一声,道:“没事,脚好像扭了……”
完颜宗泽见她突然倒过来,忙接着她,心一惊,只以为她是身上受了伤,听闻她的话方才散了拧着的眉头,弯腰抱起她来,见锦瑟仰头瞧过来,盈盈的眸中满含依赖,不觉心一软,道:“我的微微总能叫我惊艳……”
锦瑟闻言眸光若水,心中却微沉,她心知完颜宗璧方才所言并非胡说,他们心里都明白今日之事是燕皇授意,完颜宗泽这般到底是有违圣意,他的父皇明面上不能将他和她如何,可心里如何想却不可知啊……
如今尚未进京,反已惹得皇帝不喜,她这趟圣城之行有些不妙啊。可不这样,真叫刘三波有个长短,她便真名声扫地了……
一百七六章
完颜宗泽见锦瑟眉宇间凝着忧思,不觉低头用唇去磨蹭她被寒风落雪抚的微红的面颊,触之冰冷,他方为她拢了拢身上斗篷快步往她住的院落走,一面道:“勿庸多想,一切不都还有我呢,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若不然今日刘大哥他们出了事,以后我这个武英王也没什么威信可言了。
皇帝虽是要完颜宗璧秘密处死刘三波,但是刘三波一死聪明人哪个心里会不清楚缘由,对完颜宗泽的威信确有影响。如今完颜宗璧非但没办成差事,还闹得满城风雨,此刻焦头烂额的应该是完颜宗璧,即便皇帝会因此事恼怒于她,反正也不能明面上处罚于她,左右也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锦瑟想着扬眉笑了起来。
完颜宗泽见她眉宇舒展开来,这才恨声道:“微微和那杜知章倒是极为默契呢,怎微微令人放的灯别人都尚发现不了,倒是那杜知章第一时间便瞧见了呢……”
锦瑟听他满口酸味不由眨眼,却道:“杜先生学识渊博,不仅懂兵法,还会天文星象,兴许人家杜先生有夜观天象的习惯呢……”
“微微,有人大清早顶着风雪站在院中观星的吗?”完颜宗泽沉哼,双眸眯了起来。
锦瑟却又笑,扬眉,“我叫白蕊她们放灯时不还没下雪呢……”
锦瑟说着不待完颜宗泽再出声便勾着他的脖颈抬起身子,凑上红唇堵住了他的唇,轻蹭慢吸,完颜宗泽挑眉却依旧紧抿着唇,站定了一动不动任她讨好般吸允着他的唇,锦瑟舔弄半响又用小舌去顶他的唇齿,偏他轻哼了一声竟不愿就此放过她,锦瑟便也轻哼一声,张开红唇露出两排细白的牙齿来,接着负气地含住他温热柔软的下唇便是猛然一咬。
完颜宗泽吃痛却不由失笑,锦瑟不管不顾地将粉嫩嫩的小舌探进去,察觉到他抱在腰际的手臂一点点收紧,便又俏皮地yù退出,粉舌刚溜便被他又快又稳地卷住,反客为主。
风起,雪愈狂,完颜宗泽将大氅扬起裹住锦瑟纤细的身影,风雪呜咽,却有那一方小天地暖意融融地包裹着两颗紧靠一起的火热的心。
江宁出了此等事,刘三波等人自然是不肯再进京的,和锦瑟商议后,他们便留在了江宁只等朝廷给个jiāo代。
锦瑟随完颜宗泽进京,尚未到达圣城,完颜宗璧yù谋害孝南王一事便已闹得满城风雨,皇帝震怒,派礼部尚书韦大人带着处罚完颜宗璧的圣旨,及丰厚的赏赐还有皇帝的慰问,亲自前往江宁处理此事。
完颜宗璧人尚未进京便在露城接了圣旨被杖责五十,并折返江宁亲自向刘三波等人负荆请罪。义军如今已尽在皇帝的掌控之中,刘三波等人已然失去了和朝廷抗争的力量,如今事qíng已经闹大,皇帝只能对刘三波等人更加恩厚,方能堵悠悠之口,更何况皇帝严惩禹王,又令礼部一品尚书亲自前往江宁迎接,还令禹王负荆请罪,也给足了刘三波等人颜面,故而几人随后便也离开了江宁继续赶赴圣城。
而此刻锦瑟已入宫见到了金皇后,她穿着一件宝蓝色凤凰戏珠的掐金锦绣宫装,头戴九凤朝阳衔红宝石的凤钗,雍容万方,满含笑意地端坐在山形镶赤金牡丹靠背的罗汉chuáng上受了锦瑟的拜礼,笑着抬手道:“快起来,到本宫身边来,叫本宫好好瞧瞧。”
锦瑟闻言方缓缓起来,低眉顺眼地行至罗汉chuáng边,金皇后见她微微低着头,绝美的面上却带着温婉笑意,神qíng落落大方,有礼却并不见拘谨怯懦之色,便含笑点头主动拉了她的手,道:“果真是个极好的孩子,阿月没骗母后。这样美丽的人儿,便是本宫见了也是难忘,也不怪亮子那孩子日日念叨着。”
金皇后说着瞧向一旁陪坐的阿月,复又褪了手腕上的血玉镯子往锦瑟手上戴,见锦瑟惶恐yù躲,便扯了她的手,道:“多得你,本宫才能和失散的女儿团聚,这镯子是本宫母亲遗物,一只给了阿月,这只你戴着,不算是什么赏赐,只当你全了本宫做母亲的这一片感激的心意,可好?”
锦瑟早先进宫心中便极为忐忑,她原想着金皇后当是个极威严之人,倒没想着她竟是逢人便笑,且如是平和近人的,感受到金皇后言辞间真挚的谢意,锦瑟未再推脱,就势戴上了那镯子,俯身道:“公主金枝玉叶,又有皇后娘娘惦记,福泽深厚,臣女才能得此缘法遇到公主,实不敢居功。”
金皇后却笑了,瞧了阿月一眼,阿月便起了身。锦瑟余光见殿中众婢女嬷嬷皆退了出去,连阿月也站了起来,不觉心一提,目光不由掠向阿月,却见她冲自己笑着点了下头,接着便紧随宫女们之后退出了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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