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演杠便是在出殡前令杠夫们按照正式出殡的要求,先抬着一块和棺木重量相同的毒龙木,上面放一碗水,不停地练习,直到走时水洒不出的地步为止,这种殊荣历来都是帝王所独享的,民间倘使有人死后敢演杠,那可是要以谋逆罪诛九族的,可皇帝却赐给了太子妃这个殊荣,虽说帝王演杠需十日,而今日东宫的演杠不过才一日而已,但也足够震慑前来拜祭吊唁的大臣和夫人们了。
锦瑟方才便听有几个夫人在嚼耳朵,说什么皇上对国公府,对太子看来还是恩重有佳的,还说太子妃死于非命,皇帝这是怜惜悲痛,誓要严惩谋逆之人的表现。
锦瑟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皇帝这样做是良心发现了,是怕太子妃的冤魂会找上他,这才着意弥补。那么皇帝态度这样转变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他又在谋算些什么呢?
锦瑟想着目光沉沉穿过众人落在了包裹的严严实实被两个丫鬟搀扶着的东平侯夫人身上,她如今才产后不出十日,可正是坐月子之时,虽是皇上有旨,七品以上诰命皆要前来吊唁,可那些有重病在身的,实在下不了chuáng的,即便不来朝廷也不会不近人qíng的治罪于人。只是像得病这样的事,病轻病重,能不能下chuáng参加葬礼有时候是说不清楚的,为了避免因此事再被政敌抓住硬要按上个蔑视圣旨,不敬皇室的罪名,京城的诰命夫人们还是无一缺席地皆来了。
燕国是有孕妇产前不能参加丧礼的风俗的,可却没有妇人月子中不能参加丧礼的习俗,相反,妇人月子中倘使父母过世是必须要守丧送葬以示孝道的。即便如此,太子妃到底非东平侯夫人的父母,众人又皆知她是高龄产子且还在月子中,她今日即便不前来吊唁也没什么,可偏偏她来了。
锦瑟早在两日前皇帝下旨时便料想东平侯夫人为了向皇帝表现她的纯良,今日多半会前来吊唁,已早做了一些安排,此刻她目光落在东平侯夫人身上,眼底一丝极寒之色破水裂冰转瞬而逝。
不管太子妃的死到底是皇帝所为,还是东平侯夫人所为,今日这个女人既然敢来此向太子妃的遗体示威,那她便别想轻易走出东宫去!
“宁安侯老夫人,承平侯夫人,东平侯夫人上前祭拜太子妃。”
一旁主持吊唁的礼部小吏高唱完,东平侯夫人便满脸哀戚之色地推开搀扶着她的两个婢女,和另两位夫人一同躬身进了灵堂,锦瑟冲一旁伺候高香的丫鬟不动声色地jiāo换了一个眼色。
“跪~一叩首……”
随着小吏再度唱声,东平侯夫人落泪跪倒,哀切而恭敬地朝着棺木跪拜,见她面上神qíng竟半点都不见异样端倪,锦瑟唇角微抿,凝寒如冰。
“起~”小吏喊罢,东平侯夫人正yù起身,可就是在这个时候却发生了令人惊异的意外。
东平侯夫人只觉有股苏麻凭空打在她的腿弯上,接着她便不受控制地惊叫一声,半起的身子一下子失衡往面前太子妃的棺木撞去,她本能地抬手去撑棺木,谁知她刚刚稳住身子,松了一口气,便发生了令她惊惧地差点心脏猝停的一幕。
棺木中本静静躺着的太子妃竟在此刻突然就弹坐了起来,她一张脸就停在东平侯夫人面孔的寸许之处,唇角竟然也猛然勾起一抹yīn冷冷的弧度来。东平侯夫人甚至能感受到一股yīn测测的风chuī拂在了她的面颊上,那是死气,是yīn气,是太子妃找她索命来了!
她本就心中有鬼,如今见太子妃竟当众诈尸,惊惧之下便出现了幻觉,好似看见了太子妃猛然睁开眼睛冷冷的盯着她,又好像太子妃马上就会从棺木中跳出来抓住她以命抵命。
东平侯夫人吓得尖叫出声,大喊着道:“不是我杀的你,不是我,不是我!你走开,别找我,滚开啊!”
她说着抬手便猛然推了太子妃一把,太子妃的身子便重重的又倒了回去,而东平侯夫人已尖叫着疯狂挥舞着双手跌滚在地,满脸惊惶害怕,六神无主,面色惨白地往灵堂外爬去。
也就在此刻众人才反应过来,尖叫者有之,腿软跌坐在地者有之,可众人的反应却都没东平侯夫人那么古怪激烈,而锦瑟已带着完颜廷文扑向了棺木,摇着太子妃道:“二皇嫂!二皇嫂你醒醒,醒醒啊,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们你有冤屈,想告诉我们谁是凶手啊,二皇嫂,我们都知道你去的冤枉,必不会放过那害你之人的!太子妃显灵了!大家快看,太子妃显灵了啊!”
二百二四章
太子见太子妃突然坐了起来,面上竟还露出笑意来,一愣之下,猛然扑向棺木将太子妃拉进来抱着晃着,大声唤着她的名字,然而太子妃却没了半点回应,他不由泪流满面,道:“你是怪我不顾念自己,放心不下文儿吗,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完颜廷文也跟着哭道:“母妃你睁开眼睛看看孩儿,你醒醒,醒醒啊……”
众人原本被吓得失魂丢魄,几声尖叫之后鸦雀无声,此刻听闻锦瑟和完颜廷文的哭喊声,又见棺木中再没有了半点反应,又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万不是yīn鬼出没的时候,便皆也觉得是太子妃显灵了,一时间噗通通的跪了一地人,灵堂内外哭声震天。
“你推我母妃,你这个坏女人,是你害了我母妃!”
完颜廷文突然扑向滚趴在地上尚未回过神儿的东平侯夫人,又抓又拍起来,此刻众人才回味起方才东平侯夫人的古怪举动来,虽有些人觉得任谁瞧见方才qíng景都会惊慌失措,可东平侯夫人系出安远侯府,左氏又是皇帝的母族,不可能在夺嫡之中置身事外,再稍稍联想朝廷上的局势,东宫太子妃是东平侯夫人谋害的这也并非没有可能啊。
更何况,为何别人拜祭的时候太子妃不曾显灵,偏偏东平侯夫人一上前太子妃就突然显灵了呢,鬼神之事历来都是极具传播xing和煽动xing的,什么事沾上鬼神一说那便再难弄个清楚,只这会子功夫众人瞧东平侯的神qíng便有些不对起来。
并且太子妃方才经东平侯夫人那猛力一推,太子妃繁杂的发髻撞上了棺木,头上别着的发钗步摇等物咣咣铛铛地落了下来,太子妃遗容被冒犯了,不光如此,方才东平侯夫人大喊着要太子妃滚开,这话在此的众人可都听的清清楚楚呢。
这会子完颜廷文小孩子不懂事自然以为东平侯夫人没安好心,是害他母妃,冒犯他母妃的坏女人,众人瞧见东平侯夫人片刻间已被完颜廷文抓破了脸,抓乱了发髻,láng狈非常,只静默看着,竟无一人敢上前劝阻。
完颜廷文发泄一阵,锦瑟才上前将他拽开抱在了怀中,太子将太子妃的长发抚顺,轻轻扶她躺下,一步步缓缓走向东平侯夫人,在她身前停步,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他的目光比腊月的寒冰更冷更沉,东平侯夫人感受到,不由抬头瞧了一眼,生生被惊地回跌两下,这才彻底回过神来,哭着磕头,道:“臣妇一时惊惧,竟冲撞冒犯了太子妃,臣妇有罪,太子万望看在臣妇一片至诚之心前来拜祭太子妃的份儿上宽宥臣妇。”
太子闻言只静静盯着东平侯夫人,可那样幽静清寒的目光映着太子深陷的眼窝,他苍白消瘦的容颜,却令东平侯夫人似又瞧见了太子妃的那双锁魂眼,她明白自己此刻应该镇定,必须镇定,可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何明明死了三天的人会突然坐起来,会突然睁开眼睛冲她冷笑。要说这是有人故意害她,可这众目睽睽的,根本就没有旁人靠近棺木,而且太子妃的脸就在她的眼前,她明明动了的,除了太子妃显灵,真要找她索命,东平侯夫人实在想不到第二个可能了。
此刻她虽已回过神来,可她惊魂未定,总觉着太子妃还在这灵堂中,还在她的身边,随时都会扑上来,她费尽了力气才能不东张西望,不尖叫求饶,冷静自持,这会子却是真做不来。
“一时惊惧?东平侯夫人何故惊惧?”
太子幽凉的声音不带一丝感qíng自头顶传来,东平侯夫人狠狠地握拳,这才跪禀道:“事出突然,臣妇一时想不到是太子妃显灵yù告知臣妇真相,太子妃信任臣妇,委臣妇以重任,臣妇却因胆小而惊走了太子妃的英灵,臣妇有罪,臣妇悔之晚矣。”
她说着又爬了两步冲着太子妃的棺木又是重重的几声磕,哭道:“臣妇愚蠢,太子妃心有记挂,心有冤qíng,还请太子妃再给臣妇一个机会,今夜托梦于臣妇,臣妇必定潜心领会太子妃之意,呈禀于皇上和太子殿下好为太子妃报仇雪恨,平复冤屈。”
见东平侯夫人竟这么快就恢复的镇定,而且将太子妃向她索命之举生生说成是显灵yù托冤于她,锦瑟不得不感叹这个女人的应变。
太子见她如是却冷声道:“本殿之爱妻,即便有冤也只会显灵托梦于本殿,东平侯夫人莫以为如此qiáng辩便可抹去你冲撞太子妃丧礼,冒犯太子妃遗容的大不敬之罪!来人,将东平侯夫人拖出去先杖三十以安太子妃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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