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听太后的声音yīn冷发颤,心中害怕却也万不敢欺瞒,道:“皇上倘若再这般日夜不安,只怕也就能撑到明年chūn了……”
如今已尽年底,明年chūn天,也就是说皇帝只能再撑三个月,太后听在耳中无疑如听魔咒。她身子抖了起来,她筹谋多年,岂知人算不如天算,燕国如今一统天下,她只等着皇帝实现对她的诺言,扶她心爱的孙儿登基,谁想皇帝竟突然被查出了隐疾,将不久于人世。好在皇帝多少还有两年时间,两年想要搬到太子一系,虽是仓促,但也不是全无可能的。眼瞧着太子等已经上当,和雍王杀了起来,她正为此事欣喜,谁想他们的谋算竟早已被dòng察,根本是别人在将计就计麻痹他们,好一击而中。
如今皇帝只剩下三个月时间,倘使不能成愿,太子登基,皇后成了太后,她这个太皇太后的结局可想而知。她身子一向健朗,好容易熬到了今日这份尊荣,岂能甘心再受人所制,去过那暗无天日的日子?
太后抖了半响才猛然握拳,盯着太医道:“哀家会劝皇上好好休养,只是哀家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务必令皇帝撑过明年夏天,倘使不能便休怪哀家手段残忍!”
两位太医惶惶然应命,太后重回内殿,皇帝已服了药,正有气无力地躺着,太后如今怎还会责骂怨怼皇帝,左右无济于事,她便垂泪劝说了皇帝半响,这才又道:“当夜胡明德发觉事qíng蹊跷,曾派人前去正盛宫告知母后,然而母后却根本没见到前往通禀之人。母后那夜安好,早早便已安枕,又何曾令人前去传凡儿进宫?他们如此处心积虑得令皇帝手刃亲子,心中可曾还有半点的忠君爱父之念?可怜我那孙儿……皇帝倘使不保重龙体,有个三长两短,母后便也跟了皇帝去,左右活着也是遭人欺凌,过那猪狗不如的日子。”
皇帝见太后垂泪,又观她双鬓白了许多,面色再不复红润,老态尽显,他怎会不明太后之怨。他亦心存恨意,喘息两声才道:“母后,儿会扶雍王登基……雍王秉xing纯良,恭俭孝顺,荣嫔虽爱使些小聪明,可也还算温婉娴熟,会敬重母后的。”
如今已然没有二选,雍王登基在太后看来总是比太子或完颜宗泽来的qiáng,她早便知皇帝定是此意,如今听皇帝明确说出来心才算落地,又道:“荣嫔的位份是不是也该晋回容妃了?”
皇帝面露疲态,尚未答,胡明德从外头进来,禀道:“禀皇上,太后。容嫔听闻皇上今夜又发病了,还惊动了整个太医院,许是听闻皇上qíng形不大好。容嫔伤心惊惧之下在永露宫自缢,说是再不愿经受担忧之苦,愿先走一步,为皇上做马前卒,永陪皇上……”
太后闻言一愣,自然明白荣嫔这么做的意图,她更明白荣嫔自缢定是不成的,在关键时刻被宫人救了回来。她唇角微露笑意,这才回头冲皇帝道:“荣嫔也算个识趣的聪明人,皇帝休息吧,母后去瞧瞧荣嫔。”
一炷香后,永露宫中,太后又坐在了荣嫔的chuáng边,容嫔躺在chuáng上,面色煞白,雪白的脖颈下还有这一道深深的紫青色淤痕,瞧着触目惊心,可见荣嫔为做戏,也是下了狠心的。
太后怜爱而动容地握着荣嫔的手,劝道:“你怎如此想不开呢,且不说皇帝只是偶感微恙,如今服用了太医的药,已无大碍,不必数日,龙体必会痊愈,只你如此行事,便是任xing胡为,置皇上和雍王于何地啊!”
荣嫔闻言泪水滚落,道:“母后说的当着?皇上……咳,咳……皇上当真无碍了?”
她的声音还因自缢而沙哑着,说话间咳了半响,太后道:“自然是真的,若非哀家拦着,皇上本还坚持要亲自来瞧你的,快躺下休息,难为你对皇帝的这份心了,也不枉皇帝宠爱你一场。只是以后可莫再胡思乱想了。”
荣嫔喜极而泣,此刻外头传来宫女的请安声,是皇后到了。
皇后进了殿,给太后请安之后也瞧见了荣嫔脖颈上的淤青,还不曾言,太后便道:“皇后,荣嫔今日之举也算坚贞了,她一个嫔妃能为皇帝做到这一步着实令人动容。依哀家看上回她也非故意害文儿吃了相克之物,今次便将她的妃位再晋回来吧。”
太后这话非分指责皇后作为正妻,皇帝生病却不见如何,实在不如荣嫔多矣,皇后听闻这话却福了福身,道:“母后,殉葬制度残忍,有违天理,在太祖时已被废止,荣嫔今日所作所为非但不合规矩,更是对太祖之令的违背,是不敬祖宗,更会叫天下人误会惶恐。皇上不过龙体微恙,她便如此任xing胡为,必定引起宫廷慌乱,人心惶惶,儿臣以为非但不能奖赏荣嫔,反该严惩于她,以安人心,以正视听。”
荣嫔听闻此话登时惊慌起来,瞪大了眼睛,yù言却剧烈咳了起来,太后面上笑容尽褪,目光锐利地盯着皇后,咬牙半响却突而又平静了面色,诧色道:“谁和皇后说荣嫔是在殉葬?皇帝还好好地,谈何殉葬?!她不过是太过担忧皇帝,不堪忍受惊惶这才行了糊涂事罢了。她对皇帝的这份心,哀家都动容,皇后此刻若再争风吃醋,那便太令哀家失望了。”
荣嫔今日如此行事,已是料定了太后和皇帝必定会帮她重拾妃位,皇后也知此点,方才拿殉葬来说事,不过是敲打荣嫔,也令世人对荣嫔今日之举有个分辨,更令世人知道荣嫔晋封,她这个皇后并不赞同罢了。此刻听太后将话说到了此等份儿上,却是又福了福身,道:“母后如此说,儿臣岂敢再言,儿臣领命,明日便向皇上请封荣嫔为妃。”
二百五六章
许是皇帝经过打击身体真不堪重负,容嫔被晋封为妃之后,他便再没有了任何动静。一晃又是一月,天寒地冻,但因新年到来,街面上倒是镇日熙熙攘攘,异常热闹,京城之中一片歌舞升平,四处花团锦簇,呈现繁华太平之象。
锦瑟自有孕便鲜少外出,整日闷在琴瑟院,闲来无事便叫王嬷嬷亲自到廖府自文青那里将早先祖父和父亲留下的一屋子书搬到王府,整理起书稿来。只想着将书中批注还有两位老人读书的心得整理成案,将他们偶得的妙词妙句摘录成册,好好规整起来存放,免得天长日久,那些书被虫蛀或受cháo,书中字迹会遗失,再难觅踪迹。
她这么做一来是出于本心,缅怀祖父和父亲,再来也是她本便是爱书之人,乐得如此。更有每日闷在琴瑟院,王府事务皆有永康等人搭理周全,她又不必晨昏定省伺候公婆,实在也闲的无事。
却不想这一上手此事倒有些痴迷之状,窝在书房有时从天亮到天黑一日都不肯出来,还得完颜宗泽回府才将她qiáng行拉回。见她如是痴迷,完颜宗泽也不忍阻她,但眼瞧着她肚子一日日像chuī气一般鼓大,双腿也有些微浮肿,坐在书案后一日下来常常累的腰酸腿疼而不自知,到了夜里躺在chuáng上才冲他哼哼唧唧地撒娇,夜夜缠磨地他给她拿肩揉腿,才在他的伺候下含笑沉睡。谁想到了翌日,她却依旧不长记xing,照旧等他一走便爬起来直奔书房,坐在书案后又是一日不移不动。
完颜宗泽倒不觉每夜给她揉捏身子辛苦,实在担忧她伤身。见她越发过分,这才想着阻止,可锦瑟原也是执拗的xing子,撒娇耍赖,面上答应转眼又我行我素,他拘了她二日,眼瞧着她整个人都怏怏的,魂不守舍的模样,到底投降。既管不住便只能让她整理书稿的时候能更舒服一些,完颜宗泽想了想便令永康将琴瑟院小花园中的一个名唤梅吟小筑的独立暖阁给收拾了出来,亮堂又宽畅的屋中半点多余的家具物件都不放,只在地上铺上厚厚的毛料毯子,将炭盆,火墙都烧的火旺,令屋中开着窗也能温暖如chūn,又在四周随意放置了几张矮榻,矮桌,皆摆上笔墨纸砚。
这才令人将锦瑟的那些宝贝书全数挪了过去,就按类别堆积在地上,使得她想看那本书寻了书便也不必非走回书案坐下瞧。随意躺在地上,依着矮案,跪着伏在榻边,甚至站在窗前,安放了平板的窗台上都放置着笔墨。
锦瑟进了暖阁便觉如鱼得水,一日下来果真便不觉那么累了,又因这暖阁建在一片梅海之中,极为安静,从dòng开的窗户望去便是层层叠叠的梅花花海,风景极佳,她偶尔抬眸转身间瞧见那窗外风景如画,免不了要多看上两眼,有时见外头阳光明媚,花落无声,也会生出去走走的念头,倒不再像入魔一般沉迷于整理书稿而不自知了,慢慢的那股疯魔劲儿被压下去,又感念于完颜宗泽的那份担忧之心,锦瑟也知她现在身为孕妇,不该任xing行事,也不易太都劳累,又知这整理书稿也并非一日两日之事,这才算是慢慢恢复了正常。
她这书稿足足整理了两年有余,编录成了一套《梅吟锦集》,这书她原是要在自家珍藏的,却不想后来此套书却渐渐流传了出去,最后竟成为了凡读书考取功名的书生们人手必备的状元秘籍,被传的神乎其神,而她也自此得了一个梅吟夫人的称号,留名史册。
52书库推荐浏览: 素素雪 穿越重生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