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上了马车歪下便继续睡了,有白茹和白蕊在一旁伺候,她半点也不怕会将身上礼服和头上繁复的发型给弄乱,待马车到了地方,已是破晓,白茹和白蕊才伺候着锦瑟净面漱口,锦瑟这才神清气慡地醒了过来,少不得美滋滋的暗赞王嬷嬷和丫鬟贴心。
两盏茶后,当一轮红日缓缓自地平线升起,散发出万丈光芒,给chūn寒料峭的大地送来了第一抹温暖时,锦瑟身上穿着厚厚的白貂滚边朝服也在白蕊的扶持下随着前头跪下祈祷的皇后缓缓拜下。
再往前的先农坛上一身明huáng龙袍的皇帝也正面朝东方跪拜,神qíng庄重而虔诚地祭祀先农,他的身后跟随跪下的是太子单薄却亦庄严的身影。而祭坛下雍郡王及文武百官亦叩首敛目,企盼丰年。
众人随着皇帝拜过三回,皇帝起身将高香cha入香坛之中,礼部主持祭祀的官员才大声喊道:“礼毕,起。”
锦瑟随着皇后和众宗室女一同起身,待皇帝从先农坛走下,她身后的众诰命夫人们和那边的百官才得以起身。祭祀过先农,众人还要随皇帝到观耕台,皇帝和皇后要亲耕以示重农劝稼。
皇帝和皇后并肩携手往观耕台走,身后百官命妇随从,莫不神qíng庄重,气氛庄严。观耕台坐北朝南,高足有两个成年男子叠加,东南西三面出台阶各九级,乃汉白玉雕砌而成。观耕台的台基更是雕有jīng美而华丽的莲花图案,其上更饰有流光溢彩,色彩斑斓的琉璃瓦,彰显皇家大气。
而观耕台前的一亩三分地便是皇帝今日要率领众卿们耕种之处,此刻田间太子已先一步到达,牵着耕牛等待了。铁骊族人历来注重弓马,即便入主中原多年,他们对弓箭的崇尚,他们游牧民族的习xing还无时无刻不表现在各种活动中。比如这亲耕礼,在皇帝亲耕之前,便要先站在观耕台下用弓箭将装在明huáng绸袋中的谷种自高挂在高杆上she下,令其袋囊散开将其中装着的谷种尽数洒落在杆下的金斗中,预示着铁骊人虽入主中原,远离糙原,但依旧不忘本,不忘祖宗。
礼部官员奉上了缠金龙纹的长弓,皇帝接过,瞄准绸带口上束着的带子环节处,搭箭,拉弓。锦瑟站在皇后身侧,便紧随着皇帝,和众人一起屏息瞧着这一幕,眼见皇帝目光微眯,眼中jīng芒骤闪,锦瑟总觉着他的脸上有一抹狠戾之色闪过,一瞬而逝,这令她本就不安的心微微一提。
皇帝的弓拉到了饱满之态,也就在此时他面上蓦然露出了痛苦之色来,似旧疾突发,他脚步踉跄着蓦然退了两步,竟是险些跌倒。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未曾收回拉着的弓箭,他这两步踉跄便使得身子偏离的原本的方向,手中弓箭恰恰便对准了牵着耕牛等候在田间的太子。
众人尚未从这突然的变故中回过神来,却突闻长空之中响彻起一道尖锐刺耳的长啸来,伴着这啸声,一只雄鹰自天幕飞冲而下,竟直扑皇帝而来。那赫然是一只极品海东青,双翼如伞,遮天蔽日,利爪如勾,锐锋骇人,身影似电,携风御雷。
人们尚摸不清它是从什么地方飞冲而出时,它已飞到了皇帝头顶的那片晴空,俯冲而下,利爪直袭皇帝胸膛。
“雷鸣!不可!”
“雷鸣!回来!”
皇帝像是被这一幕给惊呆了,他手中弓箭蓦然脱落,瞪大眼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海东青飞扑而来,就在众人的抽气声中,两声大喊一前一后尖声响起,一个清亮,一个低哑,却同样尖锐急切。
这两声喊,一声发自锦瑟,而另一声却发自太子。皇帝原本只身站在观耕台前挽弓而立,方才他踉跄那两步却使得他和皇后的距离蓦然拉近。而皇后身后便站着锦瑟和德妃等人,雍王和百官此刻皆已站在了太子那边,等候皇帝带领他们亲耕。这使得此刻突发急变,锦瑟不过往前奔了两步便靠近了皇帝。
她一声喊出,人已经踉踉跄跄地挡在了皇帝的身前,冲着俯冲而下的雷鸣尖呼。而太子喊罢亦扔下耕牛往这边奔了几步。两人声音落,禁卫军统领万显达亦沉喝一声,“护驾!”
锦瑟刚挡在皇帝身前,便感受到了雷鸣扑来时带起的凌冽风声和寒气,它锐利的爪在锦瑟收缩的瞳孔中无限放大,待到锦瑟已感受到那利爪抓来的锐气时,却不知是因为它听到了太子的那声召唤,还是因为她身上沾染有雷音身上的气息之故,它长啸一声未曾落下,可也是在它停下攻击的一刻,一支箭羽携带着破空之声以绝对的力量噗地一声she入了雷鸣的身躯,它发出一声尖利而凄惨的啸声,扑棱着双翼似企图飞冲天际,来躲避这凶险,然而却已来不及了,又一支利箭飞来竟是直没它的喉间,穿透喉管而过。
雷鸣甚至连叫声都不及发出便直接从半空坠了下来,雄健的躯体嘭地一声砸在了地上,就落在锦瑟的三步开外,肚皮朝上,一动不动,只剩那cha入它胸膛的白羽箭在风中颤颤巍巍地摇晃着。
锦瑟盯着这一幕,指尖冰凉一片。雷鸣和完颜宗泽的雷音乃是一窝所生的兄弟,被捕获后分别由完颜宗泽和太子驯化,两只鹰的习xing等都所差无几。而她的shòu王是完颜宗泽亲自为她驯化的,驯化的过程自然和当年他于太子驯化雷音兄弟时一模一样。她蓦然想起了一年前那场禁苑狩猎,shòu王曾因左丽欣的猎狗攻击于她而和猎狗撕扯的一幕来,想必是有人瞧见那一幕后便生出了今日之计。
雷鸣是太子豢养的猎鹰,受太子使唤,它在众目睽睽下攻击于皇帝,等同太子弑父!虽则是皇帝的箭先对准了太子,但是这根本就不重要,君父要你死你便只有听从才是忠孝,何况皇帝方才弓箭所对方向,除了太子还有众大臣们,人们不会去想是海东青护主,只会说是太子弑父。雷鸣袭击皇帝已足以治太子谋逆弑君之罪了。
故而当瞧见雷鸣扑向皇帝时,锦瑟的第一反应便是扑上前去护驾,她是完颜宗泽的妻,这样起码能为太子洗脱掉一些嫌疑,更何况,方才心念急转间锦瑟已算准了雷鸣伤害不了她。一则,完颜宗泽离开王府,雷音一直都是她在照顾,她昨日旁晚还曾亲自喂过它,她身上有雷音的气味,雷鸣极为通灵,只要嗅到她身上的气息便应不会攻击于她,二则,这既然是皇帝设下的陷阱,那么雷鸣最后必定是无法伤害到皇帝的。
所以,此刻锦瑟瞧见雷鸣被两箭毙命她并不吃惊,只是心头却涌现出了浓浓的愤恨来,她望着雷鸣无声无息的躯体目光颤了下,这才抬眸,望去,雍郡王自禁卫手中夺来的长弓还不曾放下,他一双冷厉的眼眸却也正好也盯着她,显然对她突然扑出的这个意外极不满。
锦瑟亦冷眸回视着他,转瞬才蓦然捂着肚子滑落在地,一脸痛苦。借着这个动作,她也掩饰去了脸上的愤恨,那次听太子妃说雍郡王箭术超群,连完颜宗泽都要甘拜下风,如今才知此言不假,盛怒之下的海东青速度如电如雷,他却能直穿雷鸣的咽喉,有这份实力在也难怪皇帝敢行此计而不担忧真被护主bào怒的雷鸣所伤。
“好痛……痛……我的孩子……”
锦瑟瘫倒在地,面色惨白,手捂肚子,她的痛呼响起,这一方天地才似被唤醒了,瞬间响起各种声音。
大臣们忙着奔过来惊慌失措地护驾,表示惊吓,容妃等也忙一哄而上关心皇帝,太子亦过来无措而担忧地搀扶皇帝,道:“父皇……”
岂料太子还不曾靠近,皇帝便一甩袖袍,怒道:“休要碰朕!”
皇帝的语气森寒,令人惊恐,太子忙跪了下来,面孔苍白,神qíng却极为伤心,可却不见丝毫的惊慌,叩首满眼沉痛地道:“父皇,儿臣冤枉。”
皇帝被雍郡王扶住,并不去看太子,只是瞧着被皇后亲自扶着的锦瑟。他好不容易令人趁夜将爱子的爱鹰自东宫悄然弄了出来,又令人将其带至离此处不足白步的密林中埋伏,只待他挽弓之时便发鹰升空,令其刚好瞧见他瞄准太子的这一幕,好攻击于他,本来一切都进展的极为顺利,谁知竟出现了锦瑟护驾这个意外,真真是可恨之极!
皇帝面上却是关切之色,盯着锦瑟,道:“武英王妃护驾有功,还不快将她扶下去召太医诊治!”
他说这话时眼中分明有寒芒闪动,随行的宫女忙上前搀扶锦瑟,锦瑟却面色痛苦地挣扎着在皇帝身前跪下,道:“皇上……太子忠厚纯孝,必定是遭人陷害……皇上要严查……此事,莫受jian人离间,伤了父子之qíng啊……”
她额头已浮现冷汗,手捂着小腹显然是惊了胎,可却坚持跪在那里为太子求qíng。皇帝心恨不已,可众目睽睽,刚刚是锦瑟一介妇孺,还是大腹便便的妇孺挡在了他的身前,她是护驾功臣,她的请求他若置若罔闻,不细查便以太子谋逆论处,那便太令人寒心和不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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