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再小心,他一个没有根基的人,出了事请可不就是替死鬼么。
谭纶心里虽然苦大仇深,面上却极恭敬地行三跪九叩之礼。
觐见礼行完,谭纶低着头偷偷扫了一眼屋里的格局,就看到一个穿黑衣的青年坐在一面画着浩渺山水的长纱屏前。
谭纶很知道一些从衣服上观人之道。此时打量那身玄色绣暗纹的江绸丝绵袍,浑身不带珠光宝气,觉得陛下着实穿得太素了点,心里头就不大相信外头那些传闻了——就他见过的那些世家子弟,若有好男色的,大多涂脂抹粉,喜欢些鲜亮颜色,再下一等的平民和军奴中,更有把自己弄得男不男女不女的,甚或是从小被当做女儿养,一行一动妖妖娆娆,竟比真的女儿家还要娇俏柔媚。而谭纶因为以往的经历,很是恶心这类不男不女的人,在心头偷偷叫他们像姑。
直到皇帝说了声,让脑内活动丰富且活跃的谭将军起来说话。谭纶才响亮地应诺,然后立起身来。
一看到面前的帝王,谭纶便知道这位皇帝陛下为何在边关大将中有那样多的粉丝,又为何会时常与身边的大臣传一些暧昧不清的故事了。
实在是……实在是叫人移不开眼睛。
就好像是从他背后的屏风里走出来的神仙,似乎世界上所有的形容词在大楚的天子面前都黯然失色,不足以形容他的美好于万一。若让谭纶这粗人形容,只觉陛下长得叫人看了还想看,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偏偏又绝不会叫人错认为是女子。
谭纶好歹也是个将军,总算有点自制力,便qiáng迫自己把眼光从陛下的面容上移开,转而盯着那身黑衣服看个没完。他现在有些明白天子的风流韵事是如何传出来的了——陛下长成这幅模样,且又英明,大臣们天天面对着,如何能不沉醉?
“好一表人材!久闻谭将军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寡人听说你进都城的时候,曾经去谢家闹事,被李卫国堵在斜桥上jiāo了手,不知胜负如何?”
谭纶完全没想到楚昭一见面就把这事情揭开了说,绷得紧紧的心反而放松了下来。
“李将军乃是大楚栋梁,臣哪里比得上呢。”
楚昭抬头看着西北方面,轻声嘀咕了一句:“那也未必。”只是声音太小,谭纶听得不太真切。
端起茶喝一口,楚昭换了一个话题:“寡人已经让崔景深去谢府,锁拿前将军谢澹。谭将军既然是从斜桥过来的,不知这件事现在如何了。”
谭纶有些闹不清楚昭的意思,谢澹虽然贻误军情,还想要把责任推到他的身上,但是毕竟是楚昭的母族,谭纶自知根基浅薄,言语间便格外谨慎。因此,他停了一停,才字斟句酌地回答道:“谢小将军已经被崔大人送去了兵部,说是要三司会审。”
“朕不是问这个,王若谷那边,历来只有说谢澹的好话,便是前阵才上了一个给些世家子弟的请功折子。你在九镇多年,寡人想要问问你,谢澹究竟有没有这么些功劳,如何边关将领都说他的好话。再有一个,都说王若谷争豪斗富,吸兵血,可有此事。”
王若谷盖世英雄,但也的确有些小毛病。谭纶虽然与谢澹素来不睦,但并不想说王将军的坏话,他咽了一口口水,这回回话倒快了许多,只说:“王将军一贯提携族中后辈,如此一来,难免有那一等没有根基的将士功劳被冒领。但是尽管边将在争豪斗富的享乐方面绝不示弱于朝中勋贵,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但王将军爱兵如子,为官清廉,对陛下也是忠心耿耿,绝无那些御史口中的不堪之事。这些都是实情,臣不敢欺瞒!”
“听说你与谢澹不和?”
“回皇上的话。臣与小谢将军之事乃是私怨,皇上所问乃是国事。臣不能因公废私,亦不敢因私废公。”
“好,国家大臣,社稷重器,应该有这等气量,九镇一时jiāo到你的手中,寡人再没有不放心的。对了,你是什么出身?”
问到出身,谭纶身子一颤,但是皇帝垂询又不能不如实回话,只深深伏地叩头:“臣祖辈微贱,乃是军奴出身。”
军奴乃是罪人之后,白天充当杂役,为军队保障后勤,晚上这陪酒侍寝,充当将士chuáng上的泄欲工具,一向被人瞧不起。谭纶也对这段不堪的往事讳莫如深,此时在陛下面前揭开了伤疤,话刚出口,眼眶中已是含满泪水,声音也显得有点哽咽。
若不是这等出身,以谭纶的功勋,决不至于才到今天这个位置。
楚昭也觉意外,怔了一下,心里恍惚闪过些模模糊糊的画面,非但不嫌弃谭纶的出身,反而温言劝慰道:“寡人倒不知你出身……如此。不过自古英雄不问出身,便是韩信也受过胯下之rǔ,投胎这种事情,实在怪不到爱卿身上。苏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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