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笑,她居然还妄想着邱苍梧会凭着这两年的夫妻qíng分上,多多为自己的外祖父奔走出力,原来人家早已经攀上了高枝。
而眼前这个从来只会唯唯诺诺的庶妹,居然是一头伪装成羊的恶láng。
而更可笑的是,自己居然到此刻,才算是看清楚了这头láng的真面目。
“我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不知道你肯不肯回答我?”她用尽力气,才没有立刻扑上去掐死眼前笑的一脸明媚的顾烟。
顾烟自然不会错过她眼里的恨意,但是她却并没有立刻就走。对于一个屈居他人之下十几年的人来说,最好的消遣便是看着曾经尊贵现在落魄的人万念俱灰的模样。她心念一转,便笑道:“你是不是要问我,你母亲当年生你弟弟的事qíng?”
王修盈嫁给顾博齐之后,先诞下了嫡长女顾昭,如今的北安王妃。然后是现今的九小姐顾满,顾满六岁时,又怀上了第三胎。但是生这第三胎的时候,王修盈因为难产而死,而侥幸活下来的这个小少爷,却还未等到取名,便夭折了。
顾满点点头:“当年我虽然还小,但是却依稀记得大夫说我母亲这胎保养得极好。以前还不觉得,但是现在想来,我却不得不怀疑你们能思虑得如此周详,绝了我母亲的根本。”
二丈夫
时近huáng昏,太阳散发出昏huáng的光,透过院子里梧桐树的fèng隙洒在房间里。
顾满下意识的拿手遮挡了那些光亮,等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那刚刚还散发出光亮来的太阳已经不知何时钻进云层里了。
也好,总算看不见镜子里自己难看的脸。
“给我梳头吧。”她尽量不去看镜子里那个形容可怖的自己,头也不回对冲身后的沛音道。
沛音双手在围裙上擦了好几遍,才咬着唇上前接过顾满递过来的梳子,顾满的头发早已不复当年的柔滑黑亮,用手去抓的时候,轻松的就能抓在手里,不过二十岁的年纪,脸颊却已经深深的凹陷进去,能看见高的有些恐怖的颧骨,她探手将顾满的头发拢在一起,尽量让自己忽视那些冒出来的白发。
顾满却似乎并不在乎,等沛音替自己挽好了发,才拔腿踏出门槛。
她立在游廊上看全部蒙着黑布的鸟笼子,心底的悲凉一丝丝的涌上来。
不过短短的三个月,她已然瘦的没了人形,现今的她,再也没了当年的风姿,不过是一个形销骨立的将死之人而已。
沛音拿着外袍站在穿廊下,却不自禁的红了眼眶。
“姑娘,您且放宽心。既然世子现在并没跟十一姑娘说的那般冷落鄙弃您,说不定······说不定······”但是她说了一半,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顾满拿手里的簪子去拨弄笼子里乱撞的雀儿,头也不回的沉声道:“何必自欺欺人?他若是对我有一点qíng意在,也不会日日坐视他那尊贵的娘亲折rǔ我。何况,你听他来我房里,可曾说过一句人话?他不过要做个宽容的样子,好博取一个好名声罢了。”
二人正说着话,院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邱苍梧着了一身月白色的直身长袍,头发都梳起来编成小辫藏在帽里,白面玉冠,看起来倒是比平常还多了几分书生气。
顾满的嘴角几不可见的翘起来,转身吩咐沛音道:“沛音,今天日子好,你替我去二楼库里一趟,将王妃送的梅花酒取来。”
沛音看着转眼就要到眼前的邱苍梧,迟疑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欠身去了。
纵然邱苍梧是看着顾满一日日的消瘦下来的,但是猛地一抬头看见她如今形销骨立的模样,也忍不住吓了一跳。
当初迎娶顾满的时候,她明明还是一个风姿卓越的美人,可是只不过短短的这几年,她却变成了这个模样。
归根究底,终究是因为顾满太不懂得审时度势,不懂变通,若不是她帮不上任何忙,自己又何必巴巴的奉承顾承宇?
这样一想,邱苍梧心里对顾满仅剩的几分qíng义跟愧疚都烟消云散,转念想到自己要在之前百般看不起的顾承宇面前卑躬屈膝,陪笑谈天,心内便对顾满又生出些怨忿来。
看着现在全然没有当年风采的顾满,他眼底便透出浓浓的鄙夷,再想想自己现今身份尊贵,相貌堂堂,再也不是顾满这种家破人亡的贱人可以高攀得上的,便不自觉的将腰身都挺直了些,也不去看顾满,咳了两声化去了些尴尬。
“我来是要告诉你,前日都察院御史史同舟上书弹劾你外祖父亲弟王伯谨玩忽职守,延误战机。皇上震怒,下旨夷王氏三族。”
他忍着惊惧跟愧疚说完这句话,便掉头想走,虽然他如今已经移qíng别恋,可终究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良心总算还没完全黑透。
王伯谨其实并不是无能之辈,相反,他镇守边关十三年,克尽己任,从未出过差错。
但是现在新帝废除丞相制,组内阁,要建立自己的势力,便需要清除一些异己,而手握重兵但兄长又被新帝bī出朝堂的王伯谨,显然是新帝的眼中钉。
顾承宇出主意让他父亲邱世安授意史同舟上书弹劾王伯谨时,他也是在的。
顾满手里的簪子猛地往前一送,笼子里面的雀儿只是蹦跶了几下,便摔翻在笼底没了声息。
邱苍梧不敢去看顾满的脸色,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压抑得有些可怖的地方。
但是顾满不仅没有bào跳如雷,还相当平静的喊住了他:“总算是夫妻一场,二爷便这么薄qíng,连陪我小酌一杯也不愿意?”
邱苍梧的步子还是没有迈开,并不是为了顾满口中的夫妻qíng分,现在北安王妃已然薨了,王伯谨也已经下了诏狱,很快便要夷三族。是时候了,顾满现在留在这世上也只是活活受苦,倒不如自己送她一程。
他回头看着顾满叹了一口气:“之前你若是也能如此沉得住气,我又何至于冷落你?其实我也着实不忍心看你这般痛苦,也罢,咱们夫妻之间哪里会有隔夜仇?我便陪你一醉解千愁罢!”
顾满只是哂然一笑,并不兜他的话。
邱苍梧颇有些尴尬,但是想到顾烟那窈窕妖娆的身段,再想想新帝面前的大红人顾承宇,便将心中那尴尬都抛的远远的了。
随着顾满进了屋,他轻车熟路的在炕上坐下,然后才看着顾满:“你这xing子倒是改了不少。”屋子里少了从前惯常摆着的大引枕,他有些坐不习惯。
“吃一堑长一智,若是经过这些事我还不能收敛自己的脾气,那岂不是太不识时务了?”顾满丝毫不觉邱苍梧的话中有话,看着沛音替邱苍梧倒了酒,才举杯道:“这一杯,是要谢谢你父亲的。”
听她这话说的奇怪,本就心虚的邱苍梧脸色禁不住变了变,才不动声色的浅啜了一口酒,试探道:“谢我父亲?这话倒是说的有些奇怪。”
顾满垂下头,装作并没看见他替自己倒酒时指甲里落下的白色粉末。
“自然不可能是为了谢他与顾承宇合谋陷害我外祖父。我是要谢谢他一时不察,竟然忘记了我外祖父还有个得意门生,沈乔啊。”
邱苍梧心内一动,他自然知道这个沈乔是何人,这个沈乔,便是陪着新帝快马加鞭赶回京城登位的锦衣卫新任指挥使,沈乔。
但紧接着他便放宽了心,这个沈乔是新帝的人,且从未曾站出来替王伯雍说上一句话,立场已经很明显了。
三身死
邱苍梧不在乎沈乔跟以前的王伯雍究竟是什么关系,也没听出顾满话里的意思,他以为沈乔现在已经是堂堂的指挥使,不管是为了新帝的信任还是自己的权势,都不可能去为王伯雍翻案----王伯雍的死是必然,新帝不会允许卧榻之侧还有他人安睡,沈乔既然能当上新帝的心腹,怎么会那么笨?
但是被顾满说破了自己父亲跟顾承宇的勾当,他心中还是有些尴尬恼怒的。虽然他早已经不知道脸皮是什么东西了,可是面前这个人是自己的妻子,也是利用过的棋子,被一个棋子说破自己的秘密,他禁不住甩袖而起,怒道:“你在胡吣些什么?!”
顾满施施然的下炕站直了身体,状似随意的拿起炕桌上的酒杯:“这一杯,是提前恭贺你即将登上武选司员外郎位子的。”
若说方才邱苍梧心中是惊讶,现在听完顾满的这句话,他只觉得脑袋轰隆隆的响,几乎要懵了。他早把顾满移到了这最偏僻荒凉的后园,顾满的凭仗王家也几乎覆灭,究竟是谁,能将这些消息透露给她的?
顾满却仿佛并没看见邱苍梧难看的脸色,她缓慢的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才冷笑:“你家果真是立了大功,你父亲倒也清楚你是个糙包,别的做不来。这又闲又有油水的武选司是最适合你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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