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故意没说完,但其中意思却不言而喻。
董知府一脸吃惊的道:“居然还有这事?”
薛士文叹道:“哎,身为长洲县人,下官真是不想说有啊!”
董知府却心里暗暗满意,薛士文不愧是跟了他多年的人,这番话一说,qíng也有了理也占了,就是周承宇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他沉吟着,就听薛士文继续道:“下官身为长洲县人,长洲县的捕快闹出了这事儿,下官也有责任。大人,下官愿意出一半银子以弥补那些商铺的损失,还请大人能对长洲县的捕快网开一面,放他们一马。”
董知府眼睛一亮,面上顿时闪过喜色。勉qiáng压制住,他转头看向周承宇,“承宇啊,你看这……”在看到周承宇冷着的脸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可随即心里也有了几分不快,声音一沉道:“承宇,你怎么看?”
周承宇终于淡淡瞥了薛士文一眼,随即道:“原来薛大人还是长洲县人,下官在长洲县为官九年,如今倒是第一回听说。只知人人都盼着家乡好,却不知竟有人口口声声家乡不好,最后反倒是要借着家乡,来显摆自己。”薛士文句句场面话,说的要多漂亮就多漂亮,周承宇却句句直指要害,可谓要多刻薄就有多刻薄了,“别的话不敢说,但下官留任九年,倒还算是对长洲县的人有所了解。不提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只提长洲县这一帮捕快,便个个是心系百姓,一心为民,决不会故意伤民一分一毫!”
薛士文眼睛一瞪,怒道:“怎么,周大人这是质疑本官在说谎?”
“下官不敢。”周承宇道,“只到底有没有说谎,薛大人心里清楚,长洲县的捕快和府城商铺人家,也一样心里清楚!若是薛大人问心无愧,那不妨将人都叫来这里对质,孰是孰非,一问便知。”
“周承宇!”薛士文大怒,猛地一跺脚。
周承宇却不再看他,而是看着董知府道:“薛大人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害怕真相bào露,竟是不想叫人过来对质一般。董大人,您是要一查到底,还是要听了薛大人一面之词,而将这罪名随意就给我长洲县捕快定上呢?”
董知府气得胸口不断起伏,一时竟是说不出话。
这个周承宇,这般bī迫,那样子好似他这边敢点头,他那边就敢把这事往更高处捅似得。可偏偏,他身为京城威远侯府三房的人,不是没门没路的小县令,他还真有门道往上递消息。
真要到那时候,就不是脸面的问题了,怕是连他也会被拖累的。
“自然是一查到底!”董知府气得一下子站起来,“查!来人,去查商铺,再把各商铺的负责人全都带过来,当面对质!”
薛士文脸色彻底白了。
“大人……”他忙忙叫了一声,可迎上董知府的怒容,却又偃旗息鼓了。
董知府不管两人,怒气冲冲就要走。
薛士文心里发慌,各商铺的确有被砸,可却是他叫人去砸的,那帮人屈于他的威慑不敢不听话,但若是真的对簿公堂,看着有人能给他们撑腰了,他们就未必那么听话了。
可董知府却似乎不想帮他了。
他真是想不明白,小小一个周承宇,几句话而已,董知府怎么会吓得立刻妥协了?他是知府,不知压了周承宇多少级,他一句话下去就可以要了周承宇头顶的乌纱帽,他到底是怕个什么?
薛士文想不明白,但看向一侧似乎气定神闲的周承宇,心里慢慢涌上了一股杀意。
实在不行,就杀了他,看谁还敢再多嘴!
薛士文忙叫住董知府,“大人,留步!”
董知府只做没听到,仍然迈脚就走。
周承宇却也道:“董大人,留步!”
董知府快气得冒烟了,停下脚,怒不可遏的看向两人。
薛士文想杀人,自然不能放到明面上说,因此就看向周承宇。
周承宇道:“之前薛大人说是长洲县捕快做错了事,那下官自然要先去核实一番。谁料各商户均不愿见下官,下官无法,只好约他们今日来此,说大人您定然会给他们一个公道的了。”
明明是平地,可董知府却忽然绊了下脚,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
薛士文已经遏制不住的浑身发抖了。
本来还在犹豫,此刻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杀,必须杀!
他迅速往董知府那边看,却见董知府面色有些复杂,说怕不是怕,说恨又不是恨,他猜不透。但想着自己做的事儿董知府原是不知道的,若是真的bào露了,董知府为求自保,自然会推他出来。
除非,董知府和他变成一根绳上的蚂蚱!
可什么时候动手呢?
眼下自然不行,在周承宇回长洲县的路上?
薛士文吞了口口水,手也慢慢收紧,似乎只能如此了。
商铺的人早早都等在外面,这边董知府刚传了话,另一边人就被带上来了。与此同时,长洲县一众捕快也被押上了大堂,一个个看起来láng狈,但其实薛士文也并不敢对他们如何,身上就是皮外伤都没有的。
只堂堂捕快,被人诬陷关入大牢,心里的屈rǔ却不可能少。
一见周承宇,一个个都面露羞愤之色。
薛士文并不在意他们,他们会怎么说不用猜也知道,他的眼睛一直在那些被请来的商铺负责人身上转着。他在府城做同知的时间甚至比董知府还要久,经年积威,眼神一冷,各家商铺的负责人就心中微颤,有些不安的垂下了头。
周承宇移动脚步,严严实实挡住了身材矮小的薛士文。
薛士文已经看到众人反应,此刻倒是心里安定了些,冷冷一哼,转了头看向董知府,“大人,既然人都已经到齐了,那是不是可以开始问话了?”
“当然!”董知府答道,看向周承宇。
怎么问话,当然由他来问话。
他若是来问,他倒是要看看那些人谁敢说真话。不怕死的,只管说!
薛士文抢先走到那些商铺负责人面前。
他一到,就有人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眼里也不知不觉多了三分惧怕。
周承宇就站在薛士文身后,薛士文神qíng看起来有多骇人,他神qíng看起来就有多气定神闲。他开口:“我是长洲县县令周承宇,今日来,一是为我长洲县的捕快,二也是要给你们各家商铺一个jiāo代。听说你们的商铺被砸,每家都损失不小,那么你们只管说来。是谁砸的,砸了你们什么,若真同我长洲县的捕快有关,我自当悉数赔偿。”
“大人!”被迫站在一边的捕快们纷纷急喊。
周承宇对那边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薛士文站在他前面,因为背对着他,此刻倒是放心的勾唇一笑。
这一笑,算是笑去了这些商户昨日对周承宇升起的所有希望。他们原以为这位周大人真能扳倒薛士文,不仅让他们这次不亏,就是日后也不再吃亏。可谁想到,见了薛士文,这位周大人一样认怂。
薛士文随意点了一个人出来,“唐老板,你家是做古玩生意的,你来说说,这一次损失多少?”
唐老板的古玩铺子,纵然摆出来的是真品赝品各半,可高级赝品一样价值不菲。此次被砸的很多,虽然大部分是不值钱的玩意儿,但实际上他是真的损失惨重。因为好些好东西,被薛士文趁机搜刮走了!
他gāngān咳嗽两声,倒也决定不要什么良知了,损失那么多,总得讨一些回来。既然这位长洲县县令愿意做冤大头,那就宰他一笔好了,“不瞒薛大人,小人店里此番好些前朝时期的古玩字画全部被毁,损失难以估量啊!”
薛士文问道:“那都是怎么被毁的?”
唐老板往周承宇身后的几个捕快看了眼,道:“还不都是他们,他们说什么抓杀人犯,进门大大咧咧,随意走一圈就砸了我大半东西了!”
薛士文满意,让他回去又点了个人出来,“乔老板,你家是做酒水生意的,这一次损失多少?”
有唐老板在前,乔老板几乎没有丝毫停顿就道:“不瞒薛大人,小人此番损失虽没有唐老板多,但估摸着也有大几百两银子。普通酒水二两一坛,上好的女儿红竹叶青荔枝绿,甚至还有存了十几年的镇店老酒,皆被那帮粗鲁的捕快砸毁了!”
一个又一个,饭馆,布庄,米店……
越多人说,薛士文越满意,等到一圈问完,他已经控制不住脸上的笑了。转了头,也懒怠去问长洲县的捕快们,只看着周承宇,道:“周大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话落不等周承宇开口,又继续道:“不会是要问你这几个捕快,挨个挨个来否认吧?若是一家两家商铺还好说,这么多家商铺,不可能都跟这几个捕快有仇,全来诬陷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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