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对你的司业念念不忘,一心希望回到梁国同他比翼双|飞,只可惜,人家却能为达目的,不惜牺牲你的xing命。”他冷声道。
她猛地一怔,“什么意思?”
慕容弋眸色一沉,望着她徐徐说:“方才被我刺伤的那名黑衣人,便是你的司业。他自知不能正大光明赢我,不惜向你下毒手,引我分心,赌我会不会不顾一切救你。”他寥寥一笑,“若我今日有半分迟疑,皇后以为自己还能站着这里喘气儿么?”
沉锦仍旧满脸的不屑,“谎话也要编得像才行。司业是我梁国人,怎么可能会加害我这个公主?”
“那譬如他不是梁人呢?”他忽而仰唇一笑,牵起一派风流,“再譬如说,他是周国人呢?”
仿佛一道闪电狠狠打下来,劈得她头昏眼乱,身子一软险险站不稳。敌国大周,周国人……她美眸里急速地掠过一丝慌乱,面色霎时惨白,似乎承受不住他的这番话,脚下的步子连连后退,最终被地上的石子绊了一跤摔倒在一片腐烂的树叶堆上。
跌在枯叶上,也不是那么疼,可不知怎么她就哭了起来。她胡乱地揩脸,脑子里混乱一片。不该听信他说的话,她内心深处绝不相信司业会做出这样的事,她永远记得那一年她发高烧,司业不眠不休守在她身旁照顾了她三天三夜,这样温柔的人,怎么可能是他说的那样!
然而那双眼睛不住地浮现在脑海里,那匆匆一瞥,虽然不那么真切,却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似乎真的是白泊奚……
不不、不是这样的,一定不会!天下间相似的人那么多,不会是司业,一定不会是司业!
她将头深深埋进双臂,抽噎着仍旧嘴硬,“你不要胡说……司业怎么可能伤害我,他更不可能是周国人。”
他冷冷勾唇,“既然你这样笃定,那不如这样,我即刻带你折返回去,揭下他的蒙面黑巾,是与不是,皇后一看便知。”
他如是提议,她却忽然有些害怕,身子不自觉地一抖。她害怕,可是害怕什么呢?害怕事qíng的真相真如他所说,害怕那个人真的是白泊奚,害怕他真的是周国人……如果,如果他真的周国人,那他之前说的慕容弋yù图谋大梁河山,她还能相信么?有几句真几句假呢?
他说慕容弋娶她,是为了将来攻梁时拿来做人质。人质,可是如果在他眼中她只是一个人质,他怎么可能舍身相救。
她忽然感到头痛yù裂,疼得受不住了,便拿额头狠狠撞在蜷起的膝头,忽然道:“君上,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还望君上一定如实相告。”
今上没有搭腔,又听沉锦那方沉吟良久,终于缓缓开口,字字句句都极轻,“你娶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慕容弋陷入了一阵沉默,良久才淡淡地哦了一声,“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她狠狠吸了吸鼻子,泪眼婆娑,也学着他平常的样子哦了一声,“不可以说么。”
这丫头的胆子愈发地大,和他说话的时候也愈发地不知天高地厚。他侧目瞧着她,坐在枯叶上,一脸的失魂落魄,只一眼便觉得尤为反感,伸手捉了那脏兮兮的手腕将她拎起来,见她还在哭,不由略皱了眉,“没出息的东西。”
她还沉浸在巨大的打击中,听他骂自己,面上仍旧没什么反应,只是垂着头默默淌眼泪,死死咬着下唇,直至舌尖都传来一丝丝腥甜。
慕容弋眉头越皱越深,两指钳住那下巴微微使力,她吃痛,不得不松开了咬紧嘴唇的牙齿。他看着她,清漠的眸子半眯起,“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我并未想过攻梁。”
被他一眼看穿也不是第一次,她渐渐地也习惯了,只是仍旧埋着头呜咽。眼下他同司业各执一词,她很混沌,不知道究竟谁说的是真话,谁又在骗她。如果事实真的如慕容弋所言,那她今后该怎么面对白泊奚,一个利用她,拿她的xing命做赌注的……周国人。
他的目光落在她沁出鲜血的红唇上,白皙的指尖慢条斯理地抚过她的唇,掠过她被自己咬伤的伤口。沉锦抬头看他,却见清冷的月色中他长发如瀑,如玉的指尖上有嫣红的一点,那是她的血……
他眼帘微垂,浓长的眼睫在月色下微颤,眸子细细地端详着自己的指尖,忽然开口,轻缓的语调,却令她不寒而栗:“朱沉锦,你是我的皇后,无论泪还是血,都只能为我流。即便是死,也只能死在我手上。”
☆、第四十八章
这句话听得沉锦浑身一个颤栗,还待说话却见慕容弋眸光骤然一凛,他伸手一把将她搂过来,侧目往远处瞥了一眼。方才两人已经耽搁了好一段时辰,那帮黑衣人仍然在四处搜人,若再不离开,qíng况恐怕不妙。
沉锦见他神色凝重,不由也紧张起来,探首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然而那方黑漆漆一片,根本什么都没有。她皱了眉,忽然感到身旁慕容弋身子一僵,登时伸手将他扶住,“君上你还好么?”
胸口那处传来一阵剧痛,喉头翻涌起一阵腥甜,却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他朝她摇头,带着她往丛林出口走,脚下的步子又急又快,丝毫也不像是中了毒的人。
她跟着他一路往前走,明显感受到慕容弋身体紧绷,抬眼觑他,不知是不是光纤的原因,他一张俊脸在月光下看来近乎惨白,薄唇紧抿,只那一双眸子仍旧淡漠如水。她莫名有些不安,小声道:“君上?”
他闻声也不去看她,喉咙里溢出一个沙哑低沉声音,“嗯?”
似乎是害怕,她将他的衣摆拽得死死的,方才同他争执不休,似乎有一件很为重要的事被她忽略了。这时平静下来被忽地又窜上脑子,她皱着眉头道:“你没有解药,天香豆蔻也没在身上,你的毒是怎么解的?”
他不言声,脚下的步子飞快,几乎足不沾地。她见他迟迟不开口,心头隐隐生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又焦急地问他:“你怎么不说话?你回答我啊。”见他还是不搭腔,她更急了,抬高了音量高声道:“慕容弋!”
“放肆。”他斜眼乜她,声音寒凉,语气里头却并没有什么不悦的qíng绪,“谁许你这样大胆。”
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很严肃,令人打心底生出惧意。沉锦缩了缩脖子,音量很没出息地小了下去,诺诺道,“我不是故意大胆的……你先告诉我,你的毒是怎么解的?”
他轻笑了一声,“皇后不是说我‘神功盖世’么?这点毒算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她一颗悬着的心才总算稍稍放下几分。他们习武之人身上似乎有很多与众不同的地方,至少她是无法理解的。譬如能飞檐走壁,能丢掷暗器,还能握着刀柄将冷刀给震碎……
脑子里一番胡思乱想,再抬眼时周遭是一片空旷的平野,慕容弋已经带着她走出了丛林。倏的,四周光亮暗下去几分,她抬头看天,原来是几片黑云飘过来遮住了圆月。
忽闻不远处有马声嘶鸣,夹杂铁蹄翻飞,她侧目望过去,只见是慕容弋的战马朝着她们的方向疾驰而来,后头隐隐有大片的火光,她先是一惊,再定睛细看,认出那是大胤宫中御林军的衣饰,登时心头大喜,欢喜道,“君上,我们逃出来了……”边说边抬起手指着远处的火光。
今上轻轻地勾了勾唇,循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淡淡道,“很好。”
死里逃生,此刻的心qíng复杂得难以形容。这次能够侥幸活下来,全是因为他舍命相救,方才只顾着同他争执,连道谢都给忘了。她胡乱地抹了把脸,心中不好意思,嗫嚅了半晌方声若蚊蚋地朝他笑笑,“谢谢你,君上。”
慕容弋垂眸看她,可不知怎么的,她的脸却渐渐地模糊起来。脑子里一阵qiáng烈的晕眩袭来,几乎要令他站立不稳,他感到眼皮沉重异常,似乎再支撑不住,身子一软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她错愕不已,双膝一软跪了下去。一片昏暗之中,她看见慕容弋脸色苍白如纸,薄唇黯淡无光,甚至能看见几丝乌青,她心中隐隐明白了几分,却仿佛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口里连着喊了他好几声,又轻声道,“君上,你很累是不是?”
他万分疲惫,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合着眸微微颔首。
“我知道你很累,可是你不能睡,听到了么?御林军马上就来了,你平时那么爱gān净都是装出来的对不对,地上这么脏,你也能躺下来……”她慌乱异常,语无伦次地说着,温热的泪珠子一滴一滴顺着她的脸滑落,打在他的面颊上时却已经变得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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