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妃心头一喜,垂着头应道,“笙嫔妹妹身怀皇嗣,臣妾前来探望,亦只是分内之事。”
万皓冉微微颔首,目光又落在了一旁的田贵人身上,开口道,“今日还真是没白来,算算日子,朕怕是有大半年没见过你了。”说罢,他微微一顿,方才又续道,“病好得如何了?”
“臣妾一直抱恙在身,劳皇上挂心,臣妾着实过意不去,”田晨曦的眸子仍是微微垂着,回道,“托皇上的洪福,加之周御医医术jīng湛,臣妾的病已大好了。”
“好了就好,”语毕,他似又记起了什么一般,朝着始终候在一旁的江路德道,“前些时日番邦不是进贡了些车厘子么?差人给斜阳居送些过去,朕记得田贵人喜欢那果子。”
“……”闻言,田晨曦的眸光微微一闪,只觉心头涌上一股难言的酸涩,终是抬眸望向了那高高在上的男子,沉吟半晌,方才低低道,“臣妾……谢皇上。”
几人jiāo谈间,南泱始终垂着眸子定定地望着自己的一双绣花鞋,心头却是一阵阵儿的波澜——
田晨曦避世半年有余,那人却依然记得她的点滴喜好,可见这个田贵人在他心中,必是个不同的存在。
然而,世间男子皆薄qíng,遑论万皓冉这么个皇帝,便是大权在握者如江璃蓉,唐梦雪,或是暂得圣心的茹茜,田晨曦,也不过是这后宫三千女子中的一个。
古代后宫中的女子们,又有哪一个不是在为这一个男人而斗,为他争,为他活,可惜了那片片真心,终究只能换来无尽的伤qíng。
突然间,她的内心深处竟萌生了一种猜测——前皇后一生飞扬跋扈,执掌朝纲,翻手云覆手雨,她如此狠心对待自己的夫君,除却那谋夺天下的野心外,会不会,也存着一丝丝的不甘与恨意?因为再如何狠戾的女人,也终归是个女人。
思及此,她只觉心头升起了无限的凄凉。
万皓冉的目光,驻足在了那正低着头思索着的人身上,只见那人一身素色的长裙,垂着眉眼定定地瞅着自己的脚下,专心致志地想着什么,仿佛是这处发生的所有都与她不相gān一般,淡然得有些过分,与这里的点滴格格不入。
其实他又怎会不知,一室之内,一宫之间,众人虽面上带笑,却都各怀鬼胎,自小生在皇家,早已看透深宫与朝堂的尔虞我诈。然而,此时见着那人心不在焉的姿态,却教他生出了一丝诧异。
“……”他瞅了她一会儿,方才道,“南贵人今日这身衣裳,同你很是相称。”
没有料到那个人会突然朝自己说话,南泱有些微讶,收回神游在外的思绪,复望向那位夸赞自己着装的皇帝,面容沉静淡然,轻声道,“多谢皇上夸赞。”
“以前你总爱穿绛色的衣裳,”他的语调平稳而淡漠,望着她,缓缓道,“其实绛色不好,太过张扬了。”
南泱听了他的这话,自是听出了几分眉目,明白了这人不过是在拐着弯子说前皇后过去的跋扈蛮横,想到此处,她一番思索,回道,“过去的事终究会过去,人,终归是活在眼下的。”
“……”万皓冉闻言却没再说话,只眸色复杂地望了她好半晌,方才移开了目光,看向了别处,眼神沉寂,深得有些骇人。
又是一阵静默,众人仿佛在刹那间都没了说话的兴致,纷纷缄口。
南泱抬眼望了望许茹茜,只见她的目光是始终停在那个皇帝身上,不曾移开过分毫,不禁一阵叹息——这么个寡qíng之人,真的值得么?
“皇上,”蓦地,黎妃开了口,似是记起了什么紧要的事,朝着望着窗外不知在思索什么的皇帝,笑盈盈道,“依着往时的惯例,嫔妃有喜,应往太和山的太和庙祈福,不知这次,皇上预备何时动身?”
大万朝的嫔妃有喜,皇帝会携着身怀龙裔的嫔妃往太和山祈福,然而,这随行的人便是关键所在,若是能与皇上一同前往,位分高的自是稳坐如山,位份不高的亦多可扶摇直上,是以这祈福一事,历来便是后宫众人最为关切的。
“唔……”万皓冉一阵思索,又望了望笙嫔,说道,“你这身子再过段时日便重了,依朕看,不如下月十五就动身,你身子轻便省得受累。”
“多谢皇上体恤。”许茹茜眼眶一热,答道。
黎妃闻言亦是一笑,道,“皇上这么怜爱妹妹,是妹妹的福气啊,那臣妾今日便吩咐下去,那此次祈福,皇上预备带哪些嫔妃随驾啊?”
语毕,黎妃细长的美眸不着痕迹地扫过南泱,似讥似讽一般,南泱自然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心头亦是一声冷笑。
“随驾……”万姓皇帝好看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右手的食指与中指点了点额角,思索着开口道,“你跟着去。”
“谢皇上恩典。”黎妃心中一喜,面上却浮起了丝丝为难的神qíng,道,“只是,若臣妾一同前往,这后宫之事……”
“不打紧,”他打断道,“不过十来天的光景,出不了什么事。”
“是。”黎妃颔首,恭敬领旨。
“诤妃也去,”他修长的指节微动,蹙眉续道,“那日朕的生辰,她有些犯小xing子,这些时日朕也冷落了她,这次还是带她一同去。”
“……”黎妃的容色微变,却仍是恭恭敬敬地答道,“是。”
“……”万皓冉的眼风儿扫过在座的另几个女子,思量一阵,又道,“田贵人熙昭仪也同去吧……此番去不了多长时日,人多了也不好。”
闻言,田晨曦同熙昭仪均是纷纷地起了身,谢恩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黎妃讥讽的目光望向了始终静默不语的南泱,心头顿觉大快——她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才寻来的帮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不消想也知道是哪个搞的鬼。
“……”
南泱的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qíng,仿佛是感受到了江璃蓉的注视一般,她冷冷地抬眼,望向了黎妃。
不屑,还有……怜悯。
那冰冷的目光中唯一写着的,只有这四个字。
江璃蓉顿觉心中升起莫名的火气,前皇后的那眼神,倒像是在看一出滑稽可笑的戏一般,而自己,就是这出戏的丑角。
南泱她在怜悯自己?她觉得自己可悲可笑?为什么?江璃蓉的目光在瞬间移开,只觉心头生出了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慌乱——她有什么可怜悯自己的?如今得势得宠的自己,大权在握的也是自己,南泱如今一无所有,她在怜悯自己什么?
一个模糊不清的答案升起,却被黎妃瞬间压在了心底深处——那个答案,她不需要晓得!是的,从来不需要。
南泱唇角噙着一抹冷笑,也不再去看黎妃,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个高高在上,始终打量着自己的皇帝。
这个人,他到底想看到她的什么表qíng?
失望?落寞?不甘?嫉妒?
哈,那还真是不好意思,要叫他失望了,这后宫中多的是女子愿意为他伤,为他痛,为他流泪为他心碎,只可惜,这些女子里面绝没有她南泱。
答案很简单,因为在她心中,他不过一个路人。
南泱的眸子毫无所惧地迎视着万浩然的眼,目光中只有无畏与坦然。
第32章 醉酒
从凝锦斋出来,已是接近晚膳的时辰,万姓皇帝携了许茹茜与熙昭仪,去了翰瑄宫用膳,南泱同田贵人曲着膝盖恭送了四人,方才被各自的随侍姑姑搀了起来。
盛夏的huáng昏,天黑得晚,皇宫里头亦少不得阵阵蝉鸣,和着几声杜鹃的啼鸣,自成一派喧闹景象。
南泱被明溪搀扶着直起了身子,眸子一转便望向了一旁的田贵人田晨曦,心念一动,面上浮起一抹笑,道,“田贵人为何不随皇上一道去翰瑄宫?”
“……”田晨曦的目光淡淡地回望南泱,声音沉沉稳稳而略低,“南贵人不必试探于我,其实我并不喜欢和黎妃等人打jiāo道。”
闻言,南泱的眸子中划过一丝惊异,却并未做声,只等着田晨曦继续往下说。
“往时我在斜阳居养病,唯有黎妃来探望过我这个貌似已经失宠的贵人,”田晨曦的目光平静漠然,淡淡地望着南泱,接着道,“无论她是真的关心于我,还是要将‘贤妃’二字做给后宫中人看,这份恩qíng,我都记下了。”
“……”南泱亦定定地瞧着她,半晌方才缓缓道,“在这个地方,贵人的这份儿心xing,着实难能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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