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她将手中的清粥搁到了案上,随意地摆了摆手,笑道,“不过是个胎记,得势之时是祥瑞之花,失势了便是妖花一株,这又有什么想不过的。”
“话虽如此……”明溪的双眸中掠过一丝异样,她微微朝南泱靠近了几分,面上凝重道,
“只是娘娘,你须晓得,今时不同往日,你如今的身世背景都不比从前了,往时候,你将一切心思都放前朝的国事上,后宫的那些女人亦不敢动你分毫,如今,你却要学会应付那些深宫怨妇。”
“……”闻言,南泱左眉微挑,眉间红莲更是为那张美艳的面容平添万种风qíng,她一阵沉吟,思索了半晌,方才端着嗓子道,“明溪,你的意思,我晓得了。”
明溪颔首,又道,“娘娘,如今这qíng形,你如履薄冰步步皆险,单是‘妖花’二字,便足以令你万劫不复。”
“……”她的双眸一寸寸地冷了下来,眼帘微敛,单手支着额角,半晌方才又道,“如今我失了记忆,这后宫里头如今呈一派如何的景象,你且说来。”
“回娘娘的话,”明溪恭恭敬敬地应声,这才同她娓娓道,“往时,这后宫里头,呈的是三足鼎立之势。”
“哦?三足鼎立?”她缓缓合眼,轻声道,“哪三足?”
“摘星宫的诤妃,礼部尚书唐潜之女唐梦雪;翰瑄宫的黎妃,户部侍郎江河源之女江璃蓉;还有一个,便是凝锦斋的笙嫔,护国大将军杜铁忠的义女,许茹茜。”
“笙嫔……”她微微蹙眉,又道,“不过一个嫔,却能与两个在妃位的三足鼎立,不简单哪。”
“娘娘,是以,奴婢才说那是往时的qíng景。”明溪一阵嗟叹,复又缓缓续道,“其实,那许茹茜原本非但是个妃位,还是个贵妃。前年中秋,皇上邀众妃嫔在谢婷苑中赏月饮宴,娘娘你以一句‘政务繁重’便推了这档事,皇上大发雷霆,笙贵妃替你说了句好话,后来便被连降数级,成了笙嫔。”
“如此说来……”南泱沉吟,凝眉道,“岂不是我连累了她?”
“也是谈不上什么连累不连累的。那许茹茜的家父许世清原是临水的一个士大夫,遭jian臣陷害本该抄家问斩,是相爷助了他一把,才让他许家沉冤得雪,后来相爷听说许家姑娘要入宫,便教杜将军将她认作了义女,让她有了座稳当的靠山,相爷待她同她父亲那般的恩重如山,她报答娘娘,亦是分内之事。”
闻完这席话,她心头一阵大惊,双眸蓦地便睁了开来——
从前,她只以为,南泱尚且是如此这般的一个手腕狠辣女qiáng人,想来那南应天也不是什么好鸟,却没想到,生养了这么个闺女的爹,竟还是个老好人么!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她微微颔首,一阵沉思过后,忽而又问道,“这后宫众人,对南泱……我这个前皇后的态度,又是如何的?”
“……”明溪垂眸,半晌方才开口,“娘娘封后三载以来,行事做派,素来便是以心狠手辣冷血无qíng著称的,想来,即便如今相爷遭了难,这后宫里头,敢打您主意的女人,也是不多的。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明溪思量良久,终究还是换换道出了一番话,“娘娘往时,一心yù夺万家的江山,也只想令自己的孩儿继承大统,是以,你统共用计令四位嫔妃滑胎,而这四位嫔妃里头,却正有如今荣宠正盛的蒋璃蓉同唐梦雪。”
“……”
明溪一番话落地,南泱只觉一阵疼痛袭上了脑子,不禁抬起手揉了揉太阳xué,心道:这个短命的前皇后南泱,还真是忒会给她惹麻烦,毒害皇帝垂帘执政也便算了,竟还害了那倒霉皇帝四个未出生的孩儿,也难怪那万皓冉要这般待她了。而今,饶是这后宫里头的女人再忌惮她这个前皇后,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何况,那还是两个荣宠正盛的娘。
明溪抬起眼,打量了一番她面上的神qíng,一阵思量,这才缓声道,“娘娘,奴婢心头有个想法,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你且说来,我听听。”她点点头,眉心拧着一个结,连带着那株红莲也略微含羞一般。
“如今,皇上虽将许茹茜降为了嫔,但这后宫里头的众人却都晓得,皇上心中,却还是对笙嫔有qíng的,”明溪微顿,又续道,“如今娘娘你在宫中孤立无援,不如趁机拉拢许茹茜,也好有个照应。”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良策。”她微微眯眼,又道,“那许茹茜,是个如何的人?可信得过?可成得了大事?”
“笙嫔许茹茜,此人生xing清冷孤高,傲骨铮铮,不常笑,亦从不与人多来往,容貌算个上乘,然而,真令皇上动心的,却是她能奏得一口好笙。”
“奏笙?”
“嗯,”明溪颔首,又道,“皇上生xing薄qíng,行事果决狠辣,这一点,几乎与娘娘你如出一辙,只是,娘娘你一心只系天下事,皇上却好乐,丝竹管弦,无一不jīng。而笙嫔的一口笙,却是教皇上也自愧不如。一日,笙嫔在碧海沉音阁外头chuī笙,皇上偶经,这才同许茹茜结了缘,自此便对她恩宠有加。想当初,许茹茜她初次受临幸过后,便被封了婕妤,这实乃天大的殊荣,连着她许家上下也都jī犬升天平步青云,她的兄长许世开还被封了个水师提督,也算拜了高官。”
饶是她对这婕妤、嫔、妃等种种等级再如何没概念,也是不能表现出来的,是以,她斟酌了半晌,终究还是不冷不热地回了句绝对不会出错的——
“哦。”
“娘娘,许茹茜虽心比天高,却也是本xing纯良,相爷对她一家恩重泰山,如今南家落难,她必定不会对你坐视不理。”
“唔,”南泱颔首,再颔首,又颔了颔首,统共颔了三回首后,方才懒懒地抬眼,望向了窗外,只见有无数的鸟雀在天空盘旋,不禁缓声道,“世人皆道,一入宫门深似海,若我也像那些个鸟儿,该有多好。”
明溪见状,不禁心中一痛,眼眶顷刻便湿了,她双膝一弯,竟是生生朝南泱跪了下去,额紧贴着冰凉的地面。
“明溪,”她面上一惊,连忙起身,沉声道,“你这是作甚?快些起来……”
“小姐——”明溪哽咽着唤了声,缓缓抬起了头,满脸的泪迹斑斑,望着南泱,声泪俱下,
“小姐,明溪多年未曾如此唤过你了……”
望着明溪面上的泪痕,她心中一动,话音发颤道,“……你有什么话,好生说便是,先起来。”
“小姐,你壮志未酬,却落得如此田地的苦痛,明溪心头都是明白的……”一行行的泪珠子不住地滚落,她望着南泱,几近泣不成声,“可是,明溪今日却要以死相求——”
说罢,明溪的广袖间便落出了一把剪子,她流着泪,将剪子举了起来,对准了自己的脖颈。
“你——你这是做什么!”
这一回,南泱算是委委实实被惊到了,惊悚到了,她实在想不明白,方才分明聊的好好的,自己不过是发了句鬼扯淡般的感慨,这大姑娘怎么就被刺激到要自尽了?
“小姐,明溪求你,暂且忘却家仇,忘却自己所受的一切欺rǔ——”她的神qíng坚定而决然,望着南泱,一字一句道——
“向你的仇人,当今圣上,邀宠。”
“……”闻言,南泱不禁愕然,一时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怔怔地望着明溪。
“小姐,在这锦绣深宫里头,你再没有qiáng硬的后台,没有家世背景撑腰的南泱,便是再如何聪明,再如何机关算尽,也难成大器,难为相爷洗冤,难为南家昭雪!而今,你唯一可以倚仗的,只有——”明溪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沉声道,“皇宠。”
她的双眸微动,眼睫微微掩下,教人望不清那双狭长双眼中的神色。
真真可笑。
她姚敏敏,从影十年,外形同演技都是一等一的,正是因为洁身自好这一点,她输给了许多肯脱肯陪的对手,为了自己的清白,她摸爬滚打了十年都只是一个二线演员,如今,到了这个鬼扯淡的时代,为了生存,她竟还是要牺牲色相么……
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她低低叹了口气,朝明溪微微颔首。
第4章 诤妃
织锦宫是处好地方。
织锦宫位于陌阳皇宫的西南方,采光同通风都极好,然而,这却不是重点,重点是,周遭种了许多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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