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在上_弱水千流【完结】(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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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恰是此时,令人始料未及的一幕发生了——只听见一声几不可察的脆响,妍笙脚底下的杌子便忽地断了一条腿。玢儿惊呼了一声,便见陆妍笙从杌子上滑了下去。周遭立时传来道道惊呼,夹杂着倒吸冷气的声音。

  妍笙背上的衣衫早被冷汗浸湿了,却在落地前被严烨抱入了怀中。她的鼻尖萦绕着淡淡的乌沉木气息,纤细的两条胳膊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搂紧他的脖子。桂嵘同玢儿在一旁看傻了,怔怔地不知所措。

  同样傻了的还有陆妍笙,她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脑子里一片空白。

  严烨掂量着怀中这副娇躯,轻飘飘的并没有什么重量,又垂着眸子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娘娘自己能站得稳么?”

  她这才回过神,顿时羞窘得无地自容,双颊飞上两朵红云,连忙垂下头颔首道,“能的,多谢厂公了。”

  陆妍笙躺在严烨怀里,绯红的面颊娇羞无限,像是能激起人满腔的怜爱。她身上的香气是清甜的,一丝一缕都仿佛能拨撩人心,严烨心底有略略的微波dàng漾开,却又在瞬间恢复了平静。他双臂微动,将她缓缓放在了地上,动作异常地轻柔。

  她朝一旁挪了一步站定,胸腔里头如擂鼓大作,深深吸了好几口气也平复不下去。

  玢儿同音素从车辇上跳下来搀她,拉过她的手上下打量着,焦急道,“娘娘可伤着哪儿了?”

  妍笙摇摇头,正要说话,严烨的声音却又从一旁传来了,生硬的,冰冷刺骨,“好端端的,杌子怎么会断了一条腿?”他的眸子半眯起,寒光迸she,侧目睨了一眼桂嵘,指了指那杌子,吩咐说,“小桂子,去看看。”

  桂嵘恭恭敬敬应了个是,小跑过去拾起杌子细细地看起来。

  陆妍笙这时也觉出了不对劲,这回出宫的事qíng太后全权jiāo给了司礼监,而严烨是多jīng细的一个人,带出宫的东西定都是再三检察过的,怎么会在这种事qíng上出岔子呢?她微微凝眉,抬眼看了看严烨,只见他半眯着森冷的眼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那片黑压压的乌云,薄唇紧抿。

  过了半晌,桂嵘终于看出了蹊跷,他骇然,连忙捧着杌子呈给严烨,回道,“师父,这条腿是被锯过的,切口齐整着呢。”

  严烨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抚过那平整的断面,唇角忽地勾起一丝笑来,他随意地扑了扑手,慢条斯理道,“这杌子是哪个送来的?”

  一个内监“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伏在他脚边瑟瑟发抖,颤声道,“回督主,是奴才送来的……”

  他哦一声,垂眸撇了一眼那内监,接着便移开目光,微微蹙起的眉宇透出几丝嫌恶,“杖毙了吧。”

  “督主……”那内监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抬起头仰望着严烨,直到几个身qiáng力壮的厂臣过来将他往一旁的树丛里头拖时才开始疯狂地嘶喊——“督主饶命啊!督主!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什么都不知道啊!奴才冤枉啊督主……”

  凄厉的哭喊渐渐地弱下去,一声声闷响从树林那头传过来。

  陆妍笙显然也没有料到严烨会这样料理这桩事,原先她以为至少会审问一番再做发落。她微微皱眉,迟疑道,“厂公,这个内监……”

  他却硬生生打断她的话,神色森冷如寒雪,漠然道,“臣是奉太后娘娘之命侍奉娘娘凤驾的,今次出了这么桩事,臣难辞其咎。娘娘放心,待查清事qíng的来龙去脉,臣定会给娘娘一个jiāo代。”

  妍笙心底冷笑了一声——人都死了,怎么查?办案子向来是这帮宦官的拿手戏,到时候事qíng的真相是如何的,还不都看严烨的意思么?她倒不是多稀罕那小太监的命,只是不知道严烨又要拿这桩事做什么文章了。?

  ☆、醋意横生

  ?  那条半道上的cha曲就那么请轻飘飘地翻了过去,搬杌子的小太监死了,一众厂臣跟没事儿人似的翻身上马前行,心肠果真冷硬之至。

  妍笙三人坐在御辇里头,面无表qíng地坐在矮塌上,没有一个人说话。由于太过安静,甚而连车轴转动带出的轱辘声都显得尤为刺耳。

  她恹恹地坐在矮塌上,背脊靠着软花秀枕,神态里头透着种说不出的疲累。玢儿凑过去递给她一杯清茶,心里隐约也能猜到主子在忧郁些什么。说来也是的,半道上出了这么件事,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她们不是东厂那班冷心冷肺的人,自然自在不起来,因又劝慰道,“主子睡会儿吧,到逍兴还得好半晌呢。”

  妍笙抬起眼帘看了看窗外的天,果真已经压了下来,是要落雨的模样。她幽幽一声嗟叹,接过茶盅抿了一口,皮笑ròu不笑地说,“原本是想睡来着,可这会儿怕是不能够了。”说完便垂下了眼不再开腔。

  音素低低地叹息,伸手拢了拢妍笙耳际滑落下去的发丝,柔声道,“娘娘,这桩事您也别恼厂公,他也是为着您的安危着想。去西京还得那么长的日子,带着这么个人在身旁,谁能安心得了不是。”

  陆妍笙没有搭腔,仍旧面无表qíng地坐着。

  她并不是个良善人,自然不会去悲天悯人地稀罕一个非亲非故的内监,况且锯了腿的杌子是他搬来的,于qíng于理他都脱不了gān系,就算不死也落不得什么好下场。妍笙只是觉得古怪,严烨不由分说地杖毙了那内监,其中必定有蹊跷。

  严烨的心思太重,她看不透猜不清,这才愈发地令她感到惶恐。她一言一行皆在他的掌控之中,根本没有半分机会去为沛国府筹谋,“老jian巨猾”这四个字,天下间再没有人比严烨更当得起,从她入宫开始的所有,都早就被他算计了进去。

  妍笙懊丧至极,老天爷赐给她重活一世的机会,难道就是让她再历经一次家破人亡的苦痛么?不,她绝不能坐以待毙!双手在宽大的袖袍底下紧紧收拢,她心中蓦地钻出个念头来——既然当初严烨是倒向了瑞亲王从而背弃了陆家,那么这一世,如果输的是瑞王,一切或许就会不同了吧?如果两党之争赢的是父亲,那么遭受灭顶之灾的就不会再是陆府,而是瑞王一家了吧?

  她咽了口唾沫,晶莹的眸子微微眯起,心底细细地盘算起来。

  又行了约莫两个时辰,天已经擦黑了,淅淅沥沥的雨从天上落了下来,好在已经是chūn天,雨势并不大猛烈,并不需要停下来躲雨休整。

  妍笙撩着车帘朝外头看了一眼,见已经快要入夜,便道,“还有多久入逍兴?”

  车帘外头驾辕的是三个东厂的厂臣,其中领头的是个姓任的内监,年龄已经不年轻了,东厂的人都尊他一句任公公。虽说是条官道,可到底修建在山野间,路并不平坦,颠来簸去是必然的。

  任公公听见里头传出这么句话,抬眼看了看前方的路,估摸着已经快要进入逍兴的边界,因揣着笑朝车帘里头恭敬道,“回娘娘的话,已经踏着逍兴的地界边儿上了。”

  陆妍笙靠在软榻上嗯了一声,颠簸了一整天,她早已经疲惫不堪,不知不觉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音素同玢儿取来见狐狸毛毯子给她盖上,这才靠着厢壁合眼小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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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迈入逍兴的城门处,知州于子凯正领着一众乡绅伸长了脖子打望。远远瞧见迷蒙的夜色里行来一支浩dàng如虹的车队,领头的人骑在高大的骏马上,隔着太远看不清容貌,只隐约能觑见伟岸挺括的身形气度。

  应当就是了。

  那行人愈行愈近,数面旗幡在夜风中翻飞猎猎,恢弘狰狞的蟒旗上印着一个端正的“东”字,打探多时的城守连忙高声呼道,“大人,贵妃同东厂厂公到了!”

  于知州浑身一震,连忙打起十二万分的jīng神,下令大开城门,又领着一众当地的达官显贵出城相迎。那支车队愈发地近,走在最前头的自然是严烨,他玄色的披风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清冷迷离的眸子半眯起,瞧见前方出城迎接的一众人。

  唇角挑起个意味不明的笑,他翻身下马,动作行云流水般潇洒,桂嵘连忙小跑过来给他撑伞,猫着腰跟在他身旁朝那群人走过去。

  于知州一眼望见那从夜色中走来挺拔人影,连忙堆起满面的笑容朝着他迎上去,弯腰拱手道,“微臣有失远迎,还望贵妃娘娘同厂公恕罪恕罪!”

  骨节修长的右手微动,严烨将罩头的斗篷帽放了下去,夜色中显出一张立体如玉的五官,白璧无瑕。他斜眼睨了睨在他跟前哈腰的知州老爷,淡淡一笑,“于大人久等了。”

  严烨跟前,于知州丝毫不敢怠慢,只诺诺地揖手赔笑。要知道这个厂公手里握着他们文武百官的把柄,宦官的心眼子最小,若是一个不慎将他开罪了,那好日子就算过到头了。他斟词酌句,弓着腰朝严烨道,“微臣已经摆好了接风宴,为贵妃同督主接风洗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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