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见他一顿,仲冉夏顺着老爹的视线,招呼道:“明远小师傅,这是我爹爹。”
小和尚还是喜欢穿着朴素的灰色棉袍,清秀白净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局促,行礼道:“小僧……见过仲老爷。”
仲尹怔忪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小师傅不必多礼……”
愣了一下,他转头道:“乖女儿,这和尚不是跟着智圆的,怎么在这里了?”
仲冉夏皱着脸,解释道:“主持大师前几天圆寂,留信把小师傅jiāo托给爹了。女儿自作主张,先将明远安排在东厢住着。”
老爹愕然,诧异道:“智圆死了,怎么可能?”
明远的脸色越发黯然,仲尹知晓现在不是大呼小叫的时候,和善地拍了拍小和尚的肩膀道:“没事,以后你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想gān什么就gān什么。”
“多谢仲老爷,”明远报以一笑,便告辞离去。
仲尹摸着下巴,一路沉思,仲冉夏估摸着他是为了智圆大师突然离世的事,也没有开口搭话。两人沉默着到了内院,老爹突然张口道:“乖女儿,这小秃驴无趣得紧,你就别下手了。”
她郁闷,老爹从哪里看出自己要对明远小和尚动手?
“爹,你想哪里去了?”
仲尹乐呵呵地笑了:“怎么说也是老相识的徒弟,赶明儿在府里挑几个姿色中上又伶俐的丫鬟送去东厢,让明远也尝尝鲜。”
仲冉夏一脸惊讶,转而对小和尚万分同qíng。
平日单单奉茶送吃食的婢女,明远已经是仓惶躲避。如今这些所谓的通房丫头,有他受的了……
她抿着唇,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些幸灾乐祸。
谁让这边对着美相公受苦受难,小和尚却在东厢过得悠闲自在?
“公子,公子……”不远处传来几道娇软的呼唤,仲冉夏在凉亭中品着新茶,捻起一块jīng致的糕点咬了一口。
半晌,两三个姿色俏丽的婢女出现在院门,望见自家大小姐,脸色微白,行礼后便恭谨地退了出去。
“出来吧,都走了。”放下茶盏,仲冉夏唇边噙着笑,瞅向一旁的树丛。
一阵“窸窣”轻响,一颗光溜溜的脑袋露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到处张望,这才灰溜溜地钻了出来,叹道:“感谢女施主出手相救,小僧实在是……”
“好了,客气的话就不必再说了。菲儿,奉茶。”看明远这般láng狈,仲冉夏难得涌起了几分恻隐之心,当然也仅仅如此。
拍掉身上的糙屑,小和尚皱着脸在角落坐下:“女施主,仲老爷的好意小僧心领了,只是……”
一群妙龄少女天天有事无事往他身上蹭,一天到晚从起chuáng到用饭到出恭到就寝,一刻没有消停。不过两天,明远在女色的轰炸下,面色苍白,惊吓太大,夜不能寐,实在苦不堪言。
“小师傅既然还俗,这娶妻生子自然不能耽搁。府中冷清,爹又念孙心切。”仲冉夏忍着笑,语重心长道:“明远,你好自为之。”
小和尚面无血色,明显被吓到了:“仲老爷想要外孙,为何扯到小僧身上?”
湿漉漉的双眼瞅着仲冉夏,这分明是她跟展公子的责任!
她摸摸鼻子,眨眼道:“爹打算收小师傅为义子,明远怎能辜负他一片苦心,不帮着仲府开枝散叶?”
小和尚被最后四个字炸得双眼瞪圆,没了反应。
仲冉夏心qíng不错,难得好心道:“爹爹以为小师傅不喜那些美婢,很快便要从府外再寻些贴心的可人儿。”
抬头看了眼天色,嘀咕道:“这会,怕是要将人送进来了。”
明远一听,立马跳起身冲出了后院。
菲儿看得目瞪口呆,想必向来淡定的小师傅居然也有这般火烧眉毛的样子,实在少见。
“小姐,奴婢有些话不知该说不该说。”她yù言又止,垂着头小声说道。
“这里只有你我两人,不妨直说。”明远焦急的模样着实取悦了仲冉夏,她懒洋洋地倚在石柱上,好心qíng地开口。
“老爷收了小师傅为义子,这仲府以后想必由男丁继承……”
这话说得含糊,仲冉夏却是听明白了。不外乎是担心明远夺了权,在仲府没了她的位置。不说小和尚的为人如何,即便如此,美相公又怎会舍得把掌握在手中的实权丢掉?
睨了眼菲儿,见她满眼担忧,不像是在挑拨离间,仲冉夏遂淡然道:“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不必多说了。”
秀丽的婢女低头敛神,闭上嘴又恢复成先前中规中矩的人柱,不再吱声了。
数日后,便是仲家大小姐二十岁的生辰。
在彤城女子十五及笄便开始寻夫家,十八岁已经是老姑娘了。难为仲冉夏将近二十才嫁人,又是招的上门倒cha的夫婿,如今大张旗鼓地举办生辰宴会,公然送帖请了城里有头有脸的乡绅和商贾,不得不说是一大奇景。
仲冉夏自然不知在彤城百姓眼里,她已经变成了传奇人物,脸皮比城墙还厚。只是头疼地盯着卧房里几个大箱子,屋内手忙脚乱的丫鬟,以及脸皮绷得紧一紧的老嬷嬷。
好不容易被她们装扮一新,头上cha满了金灿灿的发钗,她苦哈哈地去参加自己的生辰宴席了。
座无虚席,放眼过去,全是一张张笑得虚假的和善面容,仲冉夏皱起眉,在展俞锦身边落座。
这些人愿意来仲府,看上的无非是老爹的财大气粗。老爹出手素来阔绰,看他给庆云寺的香油钱就知,捐给知府修路、打点上下的银两定不会少到哪里去。
她眯起眼,环顾座上宾客,不是七老八十、满脸花白胡子的老者,便是瘦削蜡huáng的四五十的中年大叔。
端起茶盏,掩饰掉嘴边的笑意。
这些人,莫不是怕家里稍微年轻的男子被自己糟蹋了去?就连仆役随从,亦清一色地换上了年纪不轻的老人家,可谓煞费苦心。
宴席上的焦点,除了老爹,便是展俞锦了。
相貌俊秀,举止得体,翩翩美公子,难免受人瞩目。尤其是这样一位妙人,居然被抢进府中成了仲家大小姐的入赘夫婿,怎能不惋惜?
显然,对于那些或怜悯或同qíng的眼神,展俞锦似是未有所感,神qíng一派温和平静。
两人相携而坐,漠不关心的面容如出一辙,在宾客眼中反而十分和谐温馨。
“我家大人公务繁忙,不能亲自前来,特意让老夫带来贺礼。”其中一人站起身,四十上下儒生打扮,笑吟吟地向仲尹拱手道。
“有劳大人费心了,周师爷替我多谢你家大人。”知府送礼,如此长脸的事在彤城怕是难得的恩宠,老爹自然笑得见牙不见眼。
仲冉夏兴趣缺缺,又不好拂了知府的面子,只能装作饶有兴致的神色。谁知这礼物抬上来一打开,原本热闹的前厅骤然安静了下来,气氛诡异。
浅淡的莲香自门外飘散开来,她脸色微变,来人半坐在箱子里,面上的轻纱亦遮掩不住那双含qíng脉脉的丹凤眼。瞧见仲冉夏,还不忘投来一瞥媚眼。
她后背一僵,侧头看见老爹黑沉的面色,狐疑着莫非仲府曾得罪过彤城知府?不然怎会在自己的生辰宴上送个小倌,让她这个有夫之妇如何自处?
不等仲冉夏理清头绪,这场面却还得撑下去。
接下来开口的不是老爹,却是一直沉默的展俞锦。只见他大大方方地直视着风莲,未见半分局促:“既然是知府大人一片好意,岳父大人,这便收拾好东厢让风公子住进去可好?”
女婿不介怀,仲尹自然顺着展俞锦给的台阶下来,勉力扯了扯嘴角:“嗯,这事就jiāo给贤婿了。”
风莲一双勾人的眼眸别有深意地看向上座的展俞锦和仲冉夏,随下人退出了前厅。
霎时间,宴席又恢复了先前的觥筹jiāo错,欢天喜地的气氛。
只余角落脸色青白的周师爷,以及上首对未来生活堪忧而苦着脸的仲冉夏,与此格格不入……
挑拨离间
一场寿宴,可谓有惊无险地圆满结束了。
仲冉夏踩着沉重的脚步,疲倦地回到西厢,想起风莲如今也入了府,看怕这后院以后难以有安宁日子了。
她寻思着这两天就找个理由,把风狐狸打发回杏香阁去。
谁知还没掰出借口,老爹却急急将人送来了西厢。
看着门前只穿一身青色薄衫的风莲,仲冉夏眼皮一跳,转向了仲尹:“爹,这究竟怎么回事?”
不过一夜,老爹的态度怎就来了个三百六十度转弯?
“乖女儿啊,风公子怎么说也是知府大人送来的,放在东厢冷落着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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