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眼里看来,他这样倒有些借酒消愁了。
喝得多了,季子修难免沾染上几分酒意。虽然带了面具看不到他的脸,可季子修露出来的皮肤却泛起了粉色。他的眼神带着些许迷离,这样的季子修,让兮颜这个女子都看入了神。
兮颜也察觉出季子修和炎奚出了什么问题,便有心劝导:“炎奚长老最近刚刚醒来,想必诸般事物都略微生疏,有做错事qíng的,风微你该多多跟他谈谈。”
风微立马懂得了兮颜的意思,两人在季子修面前唱双簧:“我倒是谈了,炎奚什么都不肯说,我看呀……还得师兄出马。”
季子修轻抿着嘴唇:“你们别一唱一和的。”
风微尴尬的笑了两声:“师兄,被你看出来了。”
他倒完全不掩饰,反正风微撒谎也没用了,季子修叹气:“风微,兮颜,宗门大比的事qíng暂且jiāo给你们。”
“是!”
季子修起身,决心好好找炎奚谈一次。
他唤出惊雷剑,一个御剑而起,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兮颜和风微同时松了一口气,师兄/宗主愿意谈就好。
炎奚虽然此时此刻不愿意和他们敞开心扉,但若是师兄去的话,炎奚一定是愿意说的。
没多久,季子修就抵达了琴雁峰。
这里依旧是当初记忆的模样,百糙葳蕤,花香四溢。就连chuī拂在脸上的清风,都显得那么诗qíng画意。
如此被动,不是季子修的风格。
不是风微和兮颜劝动了他,而是季子修本身想和炎奚谈谈。
他在心底对阮天琅说,难道你想逃避一辈子吗?
他去了那么多个世界,季子修隐隐约约也明白了系统选择宿主的要求。
想逃避的,却又放不下心中执念的人,在千百年之中魂魄散去。而不畏惧、不逃避的人,反倒被系统选中,在千万个快穿的世界里,化解原主的执念,从而实现自己的愿望。
这种循环可谓细思极恐。
被选中的人是少数,经过考核世界的人又少了一批,而一直能够完成任务的人就更少了。
季子修成为这少数中的少数,心qíng却是复杂的。
稍有不慎,他也会成为别人的养料。
他都不知道自己度过的世界里,有没有一个原主也曾经是宿主?
季子修沉重的迈开步子,正在此时,一直没有开口的阮天琅却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不是想逃避。]
听到他的声音,季子修悬吊的心才平复下去:“不想逃避就跟我好好谈谈。”
阮天琅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告诉了他一个秘密。当初他为何要救炎奚,为何他又始终无法爱上炎奚,皆因为此。
起初季子修是震惊,慢慢的,他却能够理解阮天琅了。
[这件事qíng,你代我转达给炎奚,至于以后如何,便由他去吧。]
之后,阮天琅就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纵使季子修再问,他都不曾开口了。
季子修去往青竹林,竹叶繁茂,在清风的chuī拂下,叶子与叶子相互碰撞,发出沙沙的声音。这声音似乎有让人心静的作用,至少季子修在听完,反而没有刚才那么焦躁了。
那边,炎奚一如往常那般坐在青竹林前的石桌喝茶。
当季子修远远的走过来的时候,他便已经察觉到了。
“今日你来,是想清楚要跟我说那件事qíng了吗?”
那件事,指的肯定是系统。
季子修坐下,朝他一笑:“不知道我能不能讨一杯茶喝?”
炎奚倒也没有拒绝,为他倒茶的动作缓慢又带着一股子优雅。
他自言自语的说:“无论弹琴也好,泡茶也好,都是师兄教我的。他不嫌弃我这个瞎子,教了好多次我才学会。”
学这些东西并不简单,特别是对于一个并非是先天xing失明的人。
为了能讨阮天琅欢心,他心甘qíng愿的偷偷练习。他看不见,时常被滚烫的水烫伤,那双漂亮的手指上布满了伤口,才逐渐学会了这些东西。
从当初的模样到如今的翩翩君子,炎奚付出的太多太多了。
季子修喝了一口茶,轻叹道:“好茶。”
其实炎奚有一件事说不上来,他并不讨厌季子修。若换成是其他的宿主,他大约会控制不住自己迁怒对方。
铺垫了这么久,也该进入正题了。
季子修说:“今日我来找你,是想跟你谈谈。”
“你想通了?”
“不。”季子修想起刚刚阮天琅的话,“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当初阮天琅要救你吗?”
炎奚本以为他是来说系统的事qíng,却没想到季子修一开口,便是这个。
炎奚皱着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阮天琅的脸被毁了,父母兄弟也死了。”季子修的目光带着怜悯。
“……师兄的脸被毁了?”炎奚的心口一颤。
“是,他和你有相似的经历。”季子修说到这里,忽然有些不忍,“炎奚,你真的想听下去吗?”
现在这件事,大概只有季子修知晓,炎奚皱起眉头:“说下去。”
季子修摇了摇头:“阮天琅的父母兄弟也是被人灭门,你伤的是眼睛,他伤的是脸。这伤完全治不好,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重新腐烂。烂了又长,长了又烂,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
那每一个字,在炎奚听来都像是刀子一般,割在他的心头。
“原来师兄带面具……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季子修垂下眼眸:“他对你的感qíng始终只能是内疚,无法爱你,你想过这个问题吗?你再想想,为什么阮天琅单独救了你?”
炎奚的声音低哑,染上丝丝的颤抖:“师兄,只是因为看到了,才救下了我……”
“看到了?”季子修叹了口气,“你们曾在历练时走遍天下,可曾有看到过他这么救过第二个可怜人?”
炎奚沉默了一会儿,唇色也变得苍白无比:“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季子修却说:“不是我想告诉你,是阮天琅想告诉你。”
那么多事qíng过去了,阮天琅才想明白:“你可想过你的前世没有?”
炎奚的心中大乱,脸色也变了。
“他是有意来找你的,有意细心教导你,有意把你带回云仙宗的。”
只能是愧疚,无论如何也变不成爱,死了那么多年,都想对炎奚好,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当局者迷,这一次,就连季子修也没能看清。
“他说,他幼时灵根未曾bào露出来的时候,曾受尽族中白眼。”季子修语气放轻,“你常常塞灵石给他,偷偷买过糖葫芦,也曾……教过他弹琴。”
这话,已经说得不能再明显,炎奚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你的前世,是他的亲人。”族人几乎死了满门,阮天琅只算到炎奚的所在。
这大概就是天意,只让他找到炎奚。
“别说了!”炎奚狠狠的说,他害怕听到季子修嘴里的任何一句话。
他一直都知道,师兄从未对他有过爱意,反而从小就像哥哥一样照顾他。
季子修站起身,看了炎奚一眼:“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要是还执意问我系统的事……便来上峰找我吧。”
这一次,炎奚却没有拦着他。
季子修偶尔担心的回过头,就看到炎奚立于青竹林之下。他的身体在颤抖,绑着布条的眼里慢慢落下了泪水。
事qíng有因就有果,前世的炎奚照顾阮天琅,所以阮天琅才执意找到炎奚。
就不知,他的因果在什么地方。
……
季子修此刻的心qíng,有些感同身受了。就像在满是水的湖底,逐渐窒息的感觉。
他甚至分不清这到底是谁的感qíng,季子修呆呆的看着上峰的一侧梨花开,落在衣襟上,就像是雪一样。
他恍惚间感受到了凉意,才惊觉这并非是雪,而是梨花的露珠洒下。
等了很久,炎奚果然来了。
季子修看到炎奚的那一刻,只恨自己预料得太准。
“你既然过来了,我会告诉你。”
炎奚轻轻的点了一下头,却始终失魂落魄的不肯说话。
季子修讲了很久,包括他是如何遇上系统的,如何进入考核世界的。
“什么样的执念,引来什么样的系统,记牢这句话吧。”
以后的事,以后自然就明白了。
炎奚的声音很哑:“多谢。”
他肯跟自己说一句谢谢,季子修是完全没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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