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他是真死还好,免去许多麻烦,可若是假死……
马车赶了一个时辰,终于从京郊走到了丞相府。
沈嘉禾从车上跳下来,刚要去扶秦如一,就听背后有人冷哼道:“在外面野那么久,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要扎根在武林,忘了我这个身在朝廷的爹呢。”
她都不用转身,就知道说出这句话的一定是沈丞相。
几乎每年跟着季连安从天玑峰回来,沈丞相总是要说上这句话来,抱怨她离家太久。
沈嘉禾扶着秦如一下了马车,跑去抱着沈丞相的胳膊撒娇,“爹,事qíng一解决,我可马不停蹄地跑回来了呢。我在外可想你们了。娘呢?怎么没见到她?”
“油嘴滑舌,就知道嘴上哄哄。”沈丞相点了点她的头,话中虽是透着不满,但眼中满是对这个女儿的宠溺,他半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娘在厨房里忙活呢,非说要在你们回来之前做顿大餐来犒劳你们。”
他拉着沈嘉禾,前前后后瞧了瞧,关怀道:“此番出行可还顺利?瞧起来像是没受什么伤,看来那小子把你护得不错。”
沈丞相的视线移到安静地站在旁边的秦如一身上,看了看他的腿,“你这腿……”
秦如一摇摇头,“不碍事的,很快就会好。”
沈丞相静默地看着他,不知联想到了什么,感触道:“看来你对我这女儿当真上了心,居然为了护住她,不惜自己受伤。外面热,先进门来吧。”
秦如一:“……”
被这样一感慨,他顿时说不出自己这条腿其实是不小心从山上摔断的事实。
秦如一还没来得及进门,便有个身影风风火火跑了进来,高呼道:“等等我!”
他一转头,看到沈文聪穿着一身官服,半靠在丞相府前的石狮子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堂,堂妹,妹夫你们回来了啊。”
沈丞相跨入丞相府的脚步收了回来,一脸疑惑地看着沈文聪,“你今天不是有许多公务要处理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轿子呢?哪去了?”
“轿子哪有我跑得快啊。”沈文聪匀了匀气息,笑着道,“我这不是听说我的鹤……我亲爱的堂妹和妹夫回来了嘛,公务再忙也得见亲人啊。”
沈丞相“呵呵”冷笑,“你是觉得堂妹回来,你婶婶一定会亲自下厨才跑来的吧?”
沈文聪正气凛然,“叔父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主要还是为了迎接堂妹。”
秦如一见他一边回答一边瞄向自己的举动,觉得他不止惦记着沈嘉禾她娘的手艺,还惦记着那半年的鹤缘楼。
武林盟发生的事,沈嘉禾已经全写在了书信里。
她跟随在沈丞相的身后,秦如一则被沈文聪半扶半搀地远远落在后面,她那个堂哥还时不时朝沈丞相这边张望一番,窃窃私语,不用想也知道是在商量鹤缘楼的事。
“爹。”沈嘉禾唤道,“现在班庄主已经接手了武林盟的事务,那边算是逐步稳定了下来,那地煞教该如何处置?要jiāo给红莺么?”
“你怎么刚进家门就谈这些正事?我下朝回家都没这么急着去处理公务。”沈丞相斜眼瞧她,“就不多关心关心你爹在朝上忙不忙?”
沈嘉禾笑了起来,踮起脚捏捏沈丞相的肩膀,殷勤地嘘寒问暖:“爹,你饿不饿?渴不渴?用不用我倒杯茶?”
沈丞相无声地享受了一下来自女儿的“关怀”,才大发慈悲地开了口:“红莺是皇上早就安排好的,只负责监视绪云盛,若发现他有异心,接到指令便会下手杀了他。如今绪云盛身死,她的任务自然结束了。地煞教接下来的事不归她管,她前些日子就回宫复命了。”
沈嘉禾思量片刻,问道:“那地煞教……就让它自生自灭了?”
“地煞教早晚要灭,不过不是现在。”沈丞相神色淡淡道,“我已吩咐浮拓,叫他暂时顶替教主的身份掌管地煞教,待到班庄主那边真的稳定了下来,再着手肃清地煞教内部。”
沈嘉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难怪她这一次参加武林大会,除了他以白望津的身份现身的那次之外,就再也没见过浮拓,原来还是有任务,不能直接脱离江湖。
她还没能把书琴fèng给他的小褂jiāo给他呢。
他们走过长廊,来到正厅。
沈嘉禾想起路上护卫说过的事,低声问道:“爹,妙慈住持当真没对我娘做什么么?”
“你那封书信寄到京都时,妙慈住持早就自焚而死了。”沈丞相面上显露几分不解,“要说有什么异常,也就是寒食节那天,他邀了你娘去品茶,呆了不到一个时辰,你娘便回来了。结果当天晚上他便死在了无崖寺。”
“自焚?”沈嘉禾追问道,“如何断定他是自焚?”
“火源是在他打坐的禅房,应是烛台点燃了布帘,本来这种火只要注意到了,很容易就能扑灭。妙慈住持一直就在禅房没出去过,怎么可能会注意不到?哪怕自己扑不灭,打坐的蒲团与大门不过三步的距离,想逃总是能逃的。”
沈丞相顿了顿,见秦如一进了门,便摆摆手示意他不必拘礼,随便找个位置坐下,继续道:“仵作验过妙慈住持的尸体,鼻咽均有烟灰附着,是生前活活烧死的。”
秦如一坐在沈嘉禾的旁边,听到这话,忍不住问道:“死去的那人当真是徐玮泽?”
沈嘉禾心中怀有疑问,附和道:“我听护卫说,尸体已烧得不成样子了。”
“那都是瞎传的,他们又没见过尸体。”沈文聪抓了把瓜子嗑了起来,绘声绘色地描述道,“听说无崖寺着了火,守城的兵马就赶去支援,不到半个时辰就把火给灭了。妙慈住持的尸体虽然烧得是重了些,但不至于完全分辨不出。”
沈丞相语重心长地接口道:“既然事qíng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你们也不要再惦记了。妙慈住持之前做过什么,我还未同你娘提起过,你们几个也别给我说漏了嘴。”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一个温婉地声音,自门口飘来,“你们有什么事要瞒着我啊?”
沈周氏步行款款,入了正厅,环视这四个突然哑巴了的沈家人,目光落在低头猛嗑瓜子的沈文聪身上,轻飘飘地示意道:“文聪,你说。”
沈文聪当机立断,将瓜子一撂,正气凛然地揭发道:“叔父他背地里藏私房钱外出jiāo际!”
沈丞相:“……”
这个吃里扒外的小白眼láng。
沈丞相看沈周氏的眼神扫了过来,仗着衣服下摆长,踢了踢沈嘉禾的腿。
沈嘉禾心领神会,站起身来,挽过沈周氏的胳膊,将她引到座位上,“娘,不是都说了不要太cao劳嘛,做饭的事jiāo给别人就好啦。”
“我一个相府的夫人,成日里有什么可cao劳的。你和姑爷回来了,娘高兴。”沈周氏欣慰地拍拍她的手,“快让娘瞧瞧。怎么你出去一趟好像瘦了许多?还有姑爷这腿是……”
沈嘉禾无奈笑道:“娘,他这腿啊,一言难尽,我以后再慢慢解释给你听好不好?”
“倒也好。”沈周氏想了想,点点头,将岔开的话题又绕了回来,“你们刚刚在谈什么呢?”
沈丞相怕沈周氏又想起私房钱的话题,信口胡诌道:“就是,他的那条腿嘛。”
沈周氏摆摆手帕,轻哼一声,“我不信你。”
沈丞相:“……”
一直沉默不语的秦如一替沈丞相解围道:“我们刚刚在谈妙慈住持的事,丞相怕您伤怀,便要我们不要在您面前提及此事。”
沈丞相听他主动开口,不由瞧了瞧他,颇觉孺子可教般认可地点了点头。
沈周氏听闻也不再追问,叹了口气:“妙慈住持……唉,谁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沈嘉禾顺势温和问道:“听爹说寒食节那天,妙慈师父邀您去品了茶,那时可说了什么?”
“无非就是喝喝茶,听他讲讲佛理。”沈周氏接过沈丞相递来的清茶,抿了一口,似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离开时,他问我信不信因果,后来又说‘因果循环报应不慡’,我问他为何作此感慨,妙慈大师只是叹了一声‘该来的避不开’便闭目不言。那时虽是觉得不解,但没想过晚上会发生这样的事。”
沈嘉禾忽然想起,他们从京都离开去往颍州的时候,她求了个签。
妙慈住持为她解签时,对她说了同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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