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一默然,似是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是否该答,半晌才道:“宿州。”
沈嘉禾:“……”
宿州在大南边呢,离天玑峰远得不能再远,这算哪门子路过啊。
然而沈嘉禾也没有质疑,顺口道:“真是巧了,我本也是打算去宿州的。”
她大概的计划是向南走,那边门派聚集的要比北方多,离京都也远。
至于具体去往哪里,她还未想好,倒也没什么所谓,可以走一步算一步。
秦如一闻言点点头,慢条斯理道:“那我就不去宿州了。”
沈嘉禾:“……”
沈嘉禾:“……讨厌。”
这孩子就是在跟她抬杠啊。
沈嘉禾不服气,问他,“那你打算去哪里?”
秦如一手中执着木棍,拨弄着火堆,随口道:“颍州。”
沈嘉禾扯出一个笑,缓缓道:“特别巧,颍州我也打算去。”
秦如一抬眸望她,微挑眉头,“你不是说你要寻亲?”
沈嘉禾憋出一句,“我亲戚遍天下。去哪都能寻。”
她前世好歹还占了个国母的名头呢。
他知她是赌气,墨玉一般的眸子染上星点笑意,半是无奈地低语道:“幼稚。”
沈嘉禾反思一下,也觉得这种抬杠没什么意义,便抱膝而坐,老老实实问道:“少侠你叫什么名字呀?”
秦如一未答,只是道:“你我萍水相逢,何须知晓对方名姓。”
沈嘉禾下巴抵在胳膊上,望着火堆,有些出神地感慨道:“这么神秘呀。”
其实她现在的处境不怎么适合报出自己的名字,两边都不说也好。
究竟是谁会派人来杀她呢?
她闷头沉思了片刻,怎么想也想不通,反倒招来了困意。
今日怕是她重生以来最为慌乱的一日。
先是被人追杀,又是跟着这个路痴少侠在天玑峰上瞎走。
提心吊胆不说,还消耗了许多体力。
沈嘉禾打了个哈欠,听着火堆偶尔响起的“噼啪”声,有些支撑不住地打着瞌睡。
秦如一见她脑袋一点一点,却还qiáng撑着不睡的模样,不由道:“睡吧。我守夜。”
这话比圣旨还要管用,沈嘉禾闭着眼就往糙席上倒,蜷成了一团,不多时便入了眠。
秦如一:“……”
还真是说睡就睡啊。
秦如一倚靠在石壁上,双臂抱胸,静静地看着沈嘉禾。
他为了寻路攀上高处时,恰好瞧见了那在一片绿意中骤然升起的烟雾。
烟雾随风而散,带着些许甜腻,正如沈嘉禾身上沾染的气息那般。
而且她与他jiāo谈时,手中紧紧握着东西,待到明确他对她并无恶意,才放心地收起。
想来这姑娘并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般简单,最起码不算傻。
秦如一见沈嘉禾蜷缩成了一团,犹豫了一下,还是解开外衫帮她盖在身上。
他撑着下巴看她,怎么瞧都觉得似曾相识,像是幼时救过他的那个小姑娘。
不过,他听说那个姑娘是京都高官家的千金小姐,来天玑峰季神医那里不过是来养病。
等到病好了,她自然就回去了,也不会徒留在天玑峰中。
秦如一忙过了八方庄的事,回想起那个约定,来过天玑峰几次。
但次次都不曾碰见过她,想来是真的回去了。
那出师之约想必也只是她的戏言,他记了许久,但都是不作数的。
秦如一伸手为她掖了掖衣角,低语道:“我做什么救你呢?”
他本也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
八方庄那件事qíng过后,旁人都说他冷心冷qíng,像个石头一样,捂不热。更别说做什么拔刀相助这种事qíng,他本也不爱惹上麻烦。
秦如一自问自答道:“大抵是你有些像她。”
命中的光一盏一盏地湮灭,他徒然回想,就只剩她的那段回忆还在闪闪发光。
就算光芒微弱,也照亮了他心底残存的那部分世界。
他总想护着那光,所以下意识也出手救了她。
沈嘉禾翻了个身,喃喃道:“谁把蜡烛chuī了,怎么没光了……”
秦如一:“……”
秦如一:“……你好不识趣。”
他心路历程刚刚想到护光那段,做什么啪嚓就给他chuī灭了。
沈嘉禾犹不自知,慢慢低声道:“书琴,我帮你要到小兰花签名了……”
秦如一:“……”
秦如一神色莫测地看着她。
小兰花不是那个神偷么?怎么还有人崇拜他?
沈嘉禾不知又梦到了什么,又翻了回来,喃喃自语,“师父,我饿了……”
她的手似是在摸索什么,一点一点地向前探进,忽然抓住了秦如一的手。
秦如一下意识想甩开,但她的手劲竟出奇的大,牢抓着不撒手。
他时常面无表qíng的脸终于有些松动,满是诧异地看着沈嘉禾抓着自己的手,往她的那个方向引。最后来到嘴边,她想也不想就往上咬了一口。
秦如一:“……”
秦如一:“……嘶,疼。”
沈嘉禾咬得不重,但还是印上了一圈浅浅的牙印。
不等秦如一挣扎,她便松了手,嫌弃道:“呸,不好吃。”
秦如一:“……”
拔剑了结了她吧。
秦如一抚了抚手上的那个牙印,感觉微微有些刺痛。
他无奈又是可惜地看着沈嘉禾,估摸着她并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个人,那道光。
罢了罢了,明日送她下山,以后也见不到了。
不过首先。
他得想想看怎么才能从这个天玑峰中走出去。
第十八章
天明鸟鸣。
沈嘉禾一觉睡醒,便感觉自己像散了架似的,全身酸痛。
她像个老奶奶一般,口中“哎哟哎哟”地叫着,又是捶腿又是揉腰,不住念叨着,“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以后可别再折腾了……”
幸好山dòng遮风,否则就按她昨晚躺下就着,连个衣服都不盖的睡法,必是会染上风寒的。
沈嘉禾坐在糙席上,转着头在山dòng里左右看了看,却没有发现秦如一的身影。
已经被熄灭了的火堆,尚有余烟袅袅升起,他应是离开了还没多久。
而在她的行李旁,有两个馒头被油纸包着,安安静静地呆在那里。
这两个馒头是被火烤过的,拿起来时还能感受到那种暖心的温度,尝起来更是松软可口。
她这时才发觉自己几乎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腹中饥肠辘辘,沈嘉禾一边吃着馒头,一边等秦如一回来。
她前世也接触过这种xing子的人。
一般来讲,他们轻易不会允诺,若是应下了,就必然会遵循诺言。
所以沈嘉禾倒也不担心秦如一会丢下她自己走。
然而等了一会,秦如一还是没有回来。
沈嘉禾觉得他八成是去探路,迷失在哪个小树林里了,便起身想去找。
她糙糙将头发扎起,平了平衣服上的褶皱,才背起行囊慢吞吞地出了山dòng。
万物从冬日的死寂中苏醒,迈入生机勃勃的chūn。
清风微扬,携着野花初开的香气,萦绕在这天玑峰中。
沈嘉禾若有所感地抬起头,就见秦如一斜坐在树枝上,望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长发被红色的细绳随意束起,发尾随着拂来的微风轻轻晃动。
沈嘉禾眯着眼细瞧,才发现他着的那身黑衣上,有用暗线绣着的花纹。
就好似黑夜中盛放的花朵,唯有在阳光下,才显露出几分端倪。
而他身上最惹人注目的,便是他挂在腰间的那两把剑。
剑鞘一黑一白,上面刻出的纹路却是一白一黑。
两把剑鞘的纹路并在一起,便是一朵惟妙惟肖的并蒂莲。
chūn日已是梨花盛开的时节,他的身旁满是花团锦簇。
沈嘉禾慢慢走到树下,仰头唤了一声,“少侠。”
“恩。”秦如一轻声相应,低头看她。
时有chūn风拂来,摇晃树枝,洒下落英缤纷。
有几片花瓣落在他的肩膀上,又随风轻巧地飘到她的手心里。
沈嘉禾看着一身黑衣独坐在梨花雨中的秦如一,喃喃道:“乱花渐yù迷人眼。”
秦如一满是疑惑地接道:“浅糙才能没马蹄?”
沈嘉禾:“……”
她不是想要对诗啊,少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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