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意映闻言哑然,心头一堵。她忘了易知难是修士了,他们向来都不会在意普通人的生死,普通人的生命于修士来说只不过是眨眼一瞬,如孑孓般朝生暮死,实在是不值一提,她与他说这些的确是与夏虫语冰了。解释这种东西,真是苍白无力的很,着实没用。
息衍也一直没提救人的事,想来他也是这么觉着的吧。
易知难摸摸下巴道:“小姑娘就是这么多愁善感。你若是实在无聊,便把这些人身体里的枯荣丝一根根拔去,他们便可神志清明了,能陪你说说话。”他眼睛一弯,“不过,他们到时候定会求你杀了他们,恨你为何救醒他们。毕竟我可从未听说过中了断水念的人还能得了善终的呢。”
他伸手指了指门道:“现在,在下可以走了么?”
庄意映怅然,她摆摆手道:“恕不远送。”
她觉着怀中的骰子烫的很、沉重的很,上边是数万条淋漓着鲜血的生命,于修罗场滚了一遭回来的yīn邪之物,她可不想再带在身边了。
庄意映把骰子抛给易知难道:“你的东西,自己收着吧。”
易知难挑眉道:“真不要了?”
庄意映摇头,不愿与他多说。
易知难笑起来道:“后悔可来不及喽。”他把骰子按回手臂中,整理好袖口,意味深长道:“不过,你动作可得快些,时间要来不及了。”
他掏出一颗糖放在嘴里,几不可闻的低低叹了一口气,他走这一趟,可着实亏大了。若是有一天步入了绝境,他自己就是罪魁祸首。
他抬眼望着漫天星辰,嘴角露出一分苦意。那银河浩瀚,就如世间名山上的瀑流在日光下一般,只是宛如死水,凝滞不前,明亮却不见希望。
易知难脚步极快,像是要甩掉什么似得。他的身影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视线中了。
庄意映转身抬头直直看向息衍的眼睛,把目光持平,认真道:“这些人,是能救回来的对不对?”
息衍摇摇头。
离了那骰子,她的心火又焦躁了起来。
“这涩蝴香怎么这么浓啊……”庄意映嘟囔。她打量着阿白,问道:“枯荣丝一般都寄生在身体的哪里?”
息衍淡淡道:“于十二经脉中。”他顿一顿,“救不回来的。”
庄意映垂下头道:“嗯,我知道了。”
她抱起小貔貅,擦gān它脸上的泪水,喃喃道:“就算是万劫不复、日暮途穷,活着也终归是比死了好的。”
“这样连一句告别都没有就离开了,死也死得不安心呐。”
她还有一句话压着没有说。
修士是不会明白的,你是不会明白的。
息衍闻言一怔,他张了张口,喉咙gān涩。他望着庄意映的背影,叹息了一声走上前,伸手按在阿白的眉心。
庄意映心里突然不是滋味起来。
她由着xing子便把那话说了出来,本是无心,可这样却像是她有意用言语bī迫着他去救人似得。就算息衍顾念着往日qíng分,她也不能就这么腆着脸。
只恨她现在空有一身力气,却救不了一个人。
庄意映轻声道:“多谢。”
息衍一抿嘴,眉头深深的皱起来。
数道银丝从阿白的眉心探出,张牙舞爪的缠上息衍的手指,起初只是试探般虚缠着,而后便来势汹汹的迅速蹿出,紧紧的缠在息衍手臂。那些枯荣丝满足的摇摆着,这人可比那小子美味多了。
息衍见枯荣丝已尽数拔出,便一甩手臂,一层水光便笼罩于上。那些银丝在灵力冲击之下断成数节,掉落在地时便化为了湮粉。
阿白的瞳孔剧烈颤抖了起来,眼珠里的血光迅速褪去。他嘴唇大张,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便跌倒在地。
阿白咳出一口黑血,脸上的神qíng鲜活了起来,他急急开口,久不言语声音都生涩了。
他一字一顿道:“快烧掉。”
“快把纸将军烧掉。”
第32章 纸将军三
庄意映的心微微一沉。
纸将军?听起来就是个十成十的yīn邪之物。
庄意映将阿白扶起,没想到她刚刚一伸手,只是轻微一动,阿白就气若游丝的咳了一声,泛着黑气的血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庄意映忙轻手轻脚的让他靠在墙上,阿白的身体没了骨头和枯荣丝的支撑,想来五脏六腑也是难以承受。
她左手扶着阿白,右手撑地,将一片láng藉的地面按出了深深的一个坑。庄意映身子一歪,差点也摔倒在地。
息衍眼疾手快的握住了她的手腕,单手把她拎了起来。
庄意映揉揉手腕,刚想道谢,想起息衍不晓得为何只要她一说“谢”就深深蹙起的眉头,就一抿嘴作罢了。
不知为何,这涩蝴香的影响对她这样大,好在她也只是心口烦闷了些,没有扰乱神志。力气失了控制而已。只要小心些,应没什么大问题。
小貔貅低低的呜咽着,它的身体颤动着靠近了阿白,蹭了蹭他的手臂。
万里长空,月色如水,光亮从破败的屋顶fèng隙处照进来,屋里影影绰绰的有些怕人。阿白感觉到袖口的动静,微微偏了下头,黯淡的眸子清明了些许,他软绵绵的低着头,下巴几乎抵在了胸口上,他的手撑着墙,艰难的将身体往上抬了抬,吸了口气,扯着嘴角做出个“微笑”的样子来道:“是你啊。”
小貔貅亲昵地舔了舔他的手指,眸子晶亮亮的,它毛茸茸的小尾巴欣喜的摇晃着,和只小狗一般。
庄意映也被它的快乐感染,好笑道:“摇的什么尾巴呀?神shòu的矜持呢?”
阿白抬起手抚了抚小貔貅的头,小貔貅欢快的蹦跳着打着圈圈,身体却依旧如筛糠似的颤抖着。庄意映被它颤的眼晕,瞧着它的身影都是虚的,她揉揉眼道:“你怎么一直在抖呀?”
阿白抬眼,低低地咳嗽一声,轻声道:“它快要和我走了。”
月光仿佛映在了他的瞳孔里似的,使得他一双眼看起来格外通透明澈。
“它也不是什么神shòu,只不过是个我扎的纸貔貅成的jīng怪罢了。”他顿了一下,苦笑道:“福兮祸兮,都来源于此。”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瞧见了láng藉的桌椅窗棂和木呆呆脸上泛起乌青气藏在暗影里的活死人们,叹了口气,痛苦的喃喃道:“纸将军已经醒了吧……对不起……”
庄意映蹲下身来,皱眉道:“你说的纸将军,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白讶道:“你们没见过他?”他比划了一下,“这里的láng藉,难道不是纸将军做的吗?”
庄意映一愣,陆抑非看着可恶,可是似乎也不是纸扎的呀。她摇摇头道:“不是。”
阿白闻言,激动的yù站起身来,又跌在地上,他着急道:“快!快去城西!纸将军就埋在那里!快烧掉他!”
城西?那不就是粮糙库的位置?食魂碎尸的是这个“纸将军”吗?
庄意映抬眼望着息衍,息衍点点头,把手附在她的额上。她的身上泛起浅浅的荧光,而后便隐匿在她的身体里。
息衍问道:“可好些了?”
虽然他的声音和往常并无差异,可庄意映竟听出了半丝儿的期待来,她顺着点头道:“嗯。”
息衍的眉眼弯了弯,嘴角却还似灌了铅一般。
庄意映无奈道:“哎呀真棒啊,瞬间就清醒了呢涩蝴香也闻不到了呢哈哈哈哈。”
息衍嘴角几不可见抽了抽,把剑抛在半空中淡声道:“城西血气重,一个护体咒罢了。走罢。”
庄意映尴尬的摸摸头,站在了剑上。
“等一下。”阿白的脸色灰败,眼神却坚毅。“请带上我。”
庄意映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道:“好。”
她拦住息衍道:“你就别背着他啦,你还带着伤呢。”她背起阿白道:“我来。”
小貔貅也跃到了剑上,息衍点点头道:“你们站稳了。”
他们御剑在半空中,整座邕城都翻涌着黑气,似是一只凶shòu咆哮着张开大口,将这里吞没,血雨腥风隐匿在层叠的楼阁中静谧无声。满天的星子依旧明晃晃的,细小的光芒落下,掉入黑腥气里便倏忽不见。
邕城城西的粮糙库并未修的有多气派,看起来只是座普普通通的平常宅院,匾额上随意的写着“邕城粮糙”四个大字,也没写的苍劲有力。人去楼空,守卫们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想来也许是听了陆抑非的召唤正在去往陆宅的路上吧。
推门进去,里边却别有dòng天,屋内什么陈设都没有,地上只余四个大木板,掀开一看,是四条暗道,隐约望得见几节梯子。四个黑黢黢的dòng口简直就是大写的“请君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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