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惜羽睫毛微颤,语气平静地答道:“是真的!”
“哦?那就是说,如果现在孤让你再作一幅‘夜莺图’的话,你很有可能会拒绝?”如果此时燕惜羽抬头的话,定能看见殷炑宣眼中闪现的王者之势。
“不!不会!”
“这是为何?难道因为开口要画的是孤吗?”
“不是。小人虽不愿为那些市侩商人作画,但却可以为爱画之人下笔,不管那人是什么身份。而依小人看来,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坐拥四海,富贾天下。若不是真心喜欢,断不会为了别的目的索要小人之画,所以小人很荣幸能为殿下挥毫泼墨。但是,如果太子是要幅一般无二的“夜莺图”的话,那就恕小人难以办到。”
“呵呵,燕惜羽,你这话岂不是自相矛盾?既然你愿意为孤作画,却为何不能再画那只夜莺?”
“太子,可能小人没把话说清楚,小人的意思是,小人再也画不出可以引得鸟鸣的‘夜莺图’!”
“噢?”殷炑宣狐疑地望了一下伯赏闻玗,但也只见到对方探究的眼光,“把话说清楚!”
“其实,那笼中鸟之所以会对着画莺啼唱,决不是因为小人的画功出众,以假乱真,而是小人在作画的墨汁内加入了同类雌鸟的粪便。”
“什么?”殷炑宣从没想到这其中会有这样的玄机,不由惊叹出声。
“其实小人并不喜欢弄虚作假,但是那位客人实在是无赖之极,所以小人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小人在未进‘chūnqíng欢’之前,住在山间的小村落中。那里有很多这类的夜莺。每当秋天,雄鸟便会根据雌鸟粪便上散发出的气味来判断雌鸟的方位,然后飞至附近,啼唱求伴。因为这种夜莺音脆悦耳,不少的商贩都愿意收买,所以小人邻居家的孩子经常利用它们的这种习惯设陷,捕获雄鸟,以便换取些银两。”
“可巧‘chūnqíng欢’里有位小倌有一对这样的小鸟,所以小人才出此下策,诓得那位客人早早离开,莫再胡搅蛮缠。但太子是将来的九五之尊,就算借小人十个胆,小人也不敢有所欺瞒,故禀实相告。望太子赎罪!”
燕惜羽说完这段话后,除了三个粗细不一的呼吸声外,整个房间里毫无动静。就当燕惜羽快要顶受不住这样的安静时,突然,殷炑宣爆发出了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好你个燕惜羽,没想到竟连孤也被你给骗了,果然高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错,不错!”
听见那慡朗的笑声,燕惜羽暗自松了口气,那些人位高权重者脾气古怪,很难揣摩出他们心里的想法。若是刚才自己的那番话无意中惹恼了殷炑宣的话,很有可能自己就会人头不保了。
可就当燕惜羽刚把心放下的时候,伯赏闻玗却说了一句话,使得他的心又“咯噔”了一下。
“炑宣,这何止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依我看来,怕更是个‘一石二鸟’之计。一来那人再也没有借口找‘chūnqíng欢’的麻烦,二来嘛,今天那么多人都看见那人得了‘宝物’,恐怕那人再无安生之日了吧!燕惜羽,这,是不是也是你的目的之一啊?”
“噢?真是这样吗?”殷炑宣渐渐收了笑容,看向燕惜羽的眼神又深邃了一分。
“小人只求一解燃眉之急,没有伯赏大爷想得那么深远。而且那气味大约七个时辰之后就会消失,到时候那画就会变成普通的丹青。如此一来,那位客人大可以将实qíng告之,也就不会有人再去烦他了。”
“呵呵,或许吧!”伯赏闻玗总觉得燕惜羽的话不可全信,不过没有接着再问。
“好了,既然事实是这样,那孤也不愿要一张自欺欺人的‘夜莺图’,这样吧,燕惜羽,你就以你最擅长的内容为题,给孤作画,如何?”
“小人领命!小人这就去画。”燕惜羽火烧屁股似地躬身退出了那个房间,来到花园中,微仰头深吸了口气。凉慡夜风把缥缈的花香柔柔地送进了鼻腔,让燕惜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虽然今日之举很可能给自己带来很多的麻烦,不过非但燕惜羽并不后悔,倒是有种欣慰的感觉。自己终于又能提笔作画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能坦然面对过往的一切了呢……
耳畔传来dòng箫低婉悠扬的旋律,隽遥的技巧果然高超,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并不只是单纯的奏曲,却是融入了自己的感qíng在里面,所以才能让聆听之人为之痴醉,进而因为幽怨的乐曲对他本人产生怜惜之qíng。这个“chūnqíng欢”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难怪能顶着京城第一的名号这么些年。只是,那人,怎么看都是个异数……
“闻玗,闻玗!”殷炑宣的呼唤声打断了伯赏闻玗的思绪,他这才发现,原来隽遥一曲业已奏完,四只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闻玗,瞧你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怎么,难道是隽遥的箫声不够动听,让你心有旁骛?”
看了看对面清雅秀丽却鲜有笑意的俊颜,伯赏闻玗倒是毫不吝啬自己的笑容:“哪里,正是因为隽遥公子的箫声清越空灵,绕粱三日,使得在下如痴似醉,竟没有发现乐音已停。还望隽遥公子不要见笑!”
“伯赏少侠谬赞,隽遥愧不敢当!”隽遥轻轻抚摸着手里的白玉dòng箫,“其实这也多亏了殿下前些天送来的这管dòng箫,不然隽遥也是难以施展。所以,隽遥在此要多谢殿下的赏赐。”
“隽遥你太自谦了!若无高超的技艺,即使这箫再好,也不过是个死物罢了。”殷炑宣边说边搀扶起盈盈下拜的隽遥,“可惜上次在秦府没能欣赏到你的箫曲,今日能让孤得偿所愿,孤倍感高兴,隽遥可愿为孤再chuī一曲?”
“是,隽遥领命!”隽遥把箫刚递到唇边,就听有人扣门。等殷炑宣那声“进来”的话音刚落,就见楼金玉捧着一圈画纸走了进来。
“殿下,这幅是燕惜羽献给殿下的“秋筠”,请殿下过目!”
“哦!这才过了一个时辰吧,没想到已经完成了,快快展开!”
楼金玉见殷炑宣语气欢快,连忙让人收拾到梨花束腰圆桌上的碟箸杯壶,加点了两盏烛灯,把那画打开,放在桌上。
一尺宽两尺长的生宣上山石嶙峋,藓苔密布。几枝翠竹或破土而出,或依势低垂,大部分的枝叶都向着画的右侧倾斜,很明显他们是在随风摆动。虽只有单一的墨色,但浓淡jiāo加,错落有致,层次分明,让人有种远景近物的感觉。
“好!此画落笔gān净利落,布局疏密呼应,如果没有十几年的浸yín,是绝不会有此等功力的。”殷炑宣对着那画频频点头,“若能再得明师指点一二,假以时日,说不定燕惜羽能成为我朝的第三位大师。”
“怎么燕惜羽自己不送画来,倒麻烦玉娘你走这一趟?”伯赏闻玗见过了这么些时候也不见人,不免有些奇怪。
“是啊,为何不见燕惜羽?”经伯赏闻玗一提醒,殷炑宣的注意力也从画上分散了出来。
“回殿下,刚才阿羽的村里来人说,阿羽的叔叔病重,可能撑不了多久了,所以阿羽一画完就往家里赶了。”楼金玉边答话边暗中观察殷炑宣的脸色,生怕太子听见这事,会气恼燕惜羽竟然胆敢不告而别。
“哦?”伯赏闻玗向着楼金玉靠近了一步,“怎么他有家人在京里的吗?”
“回伯赏大爷,燕惜羽的叔叔不在京城,是住在京城西面百里之外的‘大柳村’。当初燕惜羽之所以要进楼做事,好像就是因为他叔叔抱病在身,又欠了一位老爷的地租,急需银两,他这才签了五年的卖身契。民妇知道他叔侄俩感qíng深厚,所以才自作主张,放他归去。”
楼金玉见殷炑宣和伯赏闻玗似乎对燕惜羽很感兴趣,便把知道的全都倒了出来。
殷炑宣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然后问道:“照你这么说的话,燕惜羽应该出身贫寒,没有机会上私塾才对。可孤看他谈吐文雅,进退有度,绝不像是没见过市面的山野村夫,特别是这一身出类拔萃的画艺,不知是经过何人的授艺?”
“这个民妇也曾经问过他。据燕惜羽自己解释说,他是个孤儿,打小就被个相士收养。那相士识文断字,所以也教了燕惜羽不少做人的道理。不过他们两人居无定所,四处飘零,三年前在大柳村附近的山路上被人打劫,那相士死了,而他自己也身受重伤,被现在他称之为‘叔叔’的村民救回,自此便在‘大柳村’落了脚。至于他会作画一事,民妇也是刚刚知晓的,其中的缘故,并不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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